穆瑤筝看了好一出大戲,這會兒悄悄拉住柳安沅的衣袖,借着喝酒的當口低聲道:“總算是叫我瞧見這三公主吃癟的模樣了!季姊姊真是厲害,不聲不響的就刺了她好大一個沒臉。就是可惜了萬春公主,今日事事不順着她,回去了還不知道要被怎麼嫌棄呢!”
柳安沅一顆心擔驚受怕了許久,好不容易放松下來,便聽見穆瑤筝的這番話,少不得嗔怪一聲,“冤家,喝你的酒吧!”
談笑間席已過半,大家原是分席而坐,幾輪推杯換盞,氣氛也一點點活泛起來。本都是女眷,又或多或少在上京見過,同處荷風園内,不比尋常宴會還要顧及,以三公主為首,已有人開始端起酒盞四處走動起來,你敬我一杯,我回你一盞,場面好不熱鬧。
守園的宮女也适時出現,換上瓜果點心,又續上新的酒釀,亦或為不善飲酒的女眷奉上茶湯,像是要一掃之前的不愉快一般,此刻倒顯得格外周到。
三公主還沒忘記頭先的不痛快,這會兒離了桌,又故意站得離元嘉有些距離,隻尋着幾個新結識的女眷,幾人你來我往的說着閑話。
萬春公主雖還跟着,注意力卻放在了一旁的仆婦身上。不多時,便側頭朝三公主說了句什麼,可應當不是什麼好消息,所以三公主還沒聽完,便不耐煩地揮揮手走開了。
“……諸位,園子裡今日還請了裘娘子,碧桐花樓也還有雲韶府的樂人和優伶等着。諸位若是看花看景的厭了,自可去聽曲看舞。若有精通琵琶者,還可與裘娘子讨教一二!”
也不知是不是元嘉的錯覺,總感覺萬春公主的臉色比之前更差。這會子說完話,便避開了其他還想要上前攀談的女郎,隻扶着頭先那仆婦的手,悄無聲息的從角門離開了。
沒了分席的束縛,元嘉便又和柳安沅幾個坐在了一起。推杯換盞間想起萬春公主的異樣,心下疑團不消,趁着一堆人也在,索性直接問出來了,“萬春公主怎麼先離席了?我瞧她臉色比之前更差,可是身有不适?”
“……能在這當頭把人叫走,還不管萬春會否落埋怨的,除了昌平伯,還能有誰?”
開口的,是燕景璇。
方才那一出發生的時候,她就坐在元嘉身邊,元嘉能看到的,燕景璇自然也能看到。而論起對萬春公主的熟悉程度,場上能答元嘉問的,也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昌平伯這般,會否太過失禮?”
或許是待的時間長了,又有元嘉幾人從旁作陪,劉婵說話也不似一開始拘謹,這會兒聽完燕景璇的回答,兩彎細眉緊擰,表情頗有些不贊同。
“他也不是頭一回做這種事了!”
燕景璇冷笑一聲,“剛成婚那兩年,萬春隻要離開伯府超過半個時辰,再回來時便要像個犯人似的被昌平伯來回盤問。便是提前知會過的,回來後也得與他細說見過哪些人,說過哪些話……次數多了,萬春自己就不願意出門了。即便出去,也總是少走動,少說話。”
“萬春從前雖溫吞,卻也不是任人擺布、處處受拿捏的性子,可自從嫁給了昌平伯,便一日比一日沉悶了!”
穆瑤筝本笑盈盈地聽着,聞言收斂了兩分神色,又提出自己的困惑,“不對呀……我看今日萬春公主替三公主圓場那架勢,還挺遊刃有餘的──我反正是比不上的,也看不出什麼個性沉悶。”
“沅表妹該是見過的吧?”
燕景璇沒有立刻作答,反先瞧了眼柳安沅,“前幾年,你随靖安姑姑來清甯宮請安的時候,當是撞見過萬春的……可還記得她是什麼模樣?”
“我也沒跟萬春公主打過交道,年紀上更差了許多。但為數不多在清甯宮遇上的幾次,萬春公主都會朝我笑,哪怕我不小心撞到她身上了,也還是會先問我有沒有傷着……她、她是個很溫柔的女子。”
“萬春公主成婚後,我就沒怎麼在宮裡見過她了。除開今日這回,最近幾年我就隻見過她一面,還是昌平伯陪着人來給皇後殿下請安的時候……”
柳安沅略回憶了下,表情變得有些複雜,“好似、好似比現在還瘦,反應也慢上許多。皇後殿下問話時,總要停上好一陣才會回答。”
“這麼說來,萬春公主如今倒還要好些了……可,又是因為什麼呢?”
穆瑤筝疑惑道。
燕景璇仰頭吃了杯酒,動作和表情都是十足的兇狠,像是要咽下某種不快一般,停了停才繼續道:“原因你們該知道的,坊間不早就傳開了?”
衆人俱是一愣,還是元嘉先反應過來,說了句叫人摸不着頭腦的話,“萬春公主無所出?”
“沒錯。”
燕景璇略一颔首,“算起來,萬春嫁給昌平伯也有幾年了,卻仍是一男半女都沒懷上。昌平伯一家不想再等了,遂變着法的找宜生養的女子入府。昌平伯忙着要孩子,便沒那麼多心思在萬春身上了。”
“如今萬春出門,雖還是會過問,可比之從前,還是要好上許多。我雖然不喜歡三皇妹,可萬春跟在她身邊,替她應酬交際,總比從前默不作聲的樣子要好。”
場面一時死寂。
“……這,齊修儀也不過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