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院門口到薛神妃舊屋不過幾步腳程,元嘉緩緩行在金、陶二人身後,偶爾擡眼掃視着院内的其他擺設。
未幾,兩人停下腳步,又為元嘉推開屋門。彼此對視一眼,頗有些不情願地讓出一條道來。元嘉狀似不覺,隻停頓了一下便跨檻而進。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挂于正中的一副巨大畫像──畫中的女子身穿太子妃朝服,兩手交疊置于膝,滿臉肅穆,端坐于座椅上,是再得體不過的姿态。
畫像前的桌案上則擺放着數量不少的祭祀之物,香爐内還插有幾根未燃盡的香。不必多猜,這必定就是薛神妃的畫像了。
倒與她想象中的略有差别。
元嘉心裡暗道。
傳聞中的薛神妃,賢良溫婉,慈悲和善。進府後經曆了前般諸事,她便對其又增添了深不可測之感。可不管是何種印象,元嘉總下意識以為這位薛娘娘該是一張笑面。如今看到這像,心中突然便明了──這樣透畫而出的氣勢,當真是能撐起太子妃之名的女子。
“紅玉。”
元嘉隻喚了一句,後者便立刻會意上前,又動作熟稔地從桌案一側的暗格裡摸出三支細香,小心點燃後,方遞給了元嘉。
前者擡手接過,面色平淡地拜了三拜。直身立定,又深深看了眼畫像上的薛神妃,方才上前一步,将細香穩穩插進爐中。
“……太子平日裡,來的多嗎?”
并不急着離開,元嘉轉了個身,随意打量起屋内陳設來,指尖狀似不經意般劃過桌面。
“薛娘娘的生辰冥誕,殿下都會來此坐上一夜,”金嬷嬷垂着腦袋道,“平日裡若得空,也會來薛娘娘屋子待個一時半刻。”
“太子實在是有心了,”元嘉的話裡是說不出的平淡,藏在袖下的手略微摩擦了下,倒真是一絲灰也沒,“這屋子幹淨透亮,你們也同樣有心了。”
金嬷嬷連道不敢,“這都是奴婢們該做的,萬不敢居功。”說着見元嘉并無離開之意,迅速掃了眼窗外,試探道:“天色漸晚,想來殿下也快回來了,不若奴婢們服侍女君回去?”
元嘉頭也不回,“不急,再帶本宮去其他屋子瞧瞧吧。”
“這、這怎麼能行呢!”
綠腰脫口而出。
“為何不行?”
元嘉側頭望向綠腰,像是單純的不解。
“因為、因為……”
綠腰吞吞吐吐沒個準話,還是陶嬷嬷在一旁補充道:“女君千金之軀,此地雖是薛娘娘舊居,到底是逝者之所在,若是有不幹淨的東西,驚擾到女君可如何是好。且……自薛娘娘離世,除了這間供奉有娘娘畫像的屋子還留人進出以外,其餘的屋子都已經封了,隻奴婢幾個渾住的地方還能見人,可又堆滿了雜物,實在是怕污了女君的眼。”
言辭懇切,一副為人着想的模樣。
“正是呢,”金嬷嬷接過話頭,“殿下也隻往薛娘娘住的這間屋子來,今日得女君特意來祭,已然是極有心了,又哪裡敢再叫您煩勞腳程呢……”
元嘉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先看了一眼紅玉,見前者點頭,這才道:“嬷嬷們想是年紀大了愛忘事,所以不記得本宮說過的話了。”說着眸光一轉,“如今又一味地找借口,就是不肯領本宮去其他屋子走上一圈……莫不是,在這菡萏館裡藏了什麼不便本宮看見的東西?”
仍是笑盈盈的語氣,可任誰也不敢真以為元嘉在開玩笑,綠腰幾個更是吓得連頭也不敢擡了,口中連連請罪。
到底是年紀更長,金、陶二人此刻勉強還算能穩得住,擡起頭擠出一張笑臉,“女君這是同咱們說笑呢,太子府裡哪有女君不能去的地方……咱們、咱們這就給您引路去。”
元嘉饒有興緻的目光在幾人的臉上打了個轉兒,須臾輕輕吐出兩字──
“好阿。”
金嬷嬷暗暗扯了陶嬷嬷一把,前者旋即反應過來,兩個人弓着腰,一左一右地走到元嘉身側,姿态極其謙卑地将人往外頭帶,“還請女君挪步。”
元嘉倒也配合,攜了紅玉與紅珠便跟在二人身後,絲毫不管僵在一旁的綠腰幾人是何反應。
“這下可怎麼辦,太子妃怎麼就起了興緻來咱們這兒了呢……”
綠蘿有些受不住一般跌坐在地,口中嗚嗚喃喃,“金嬷嬷還說她在長春館有人呢,能打聽的到太子妃是個什麼脾氣的人。這下好了,直接把人給招來了。”
“都怪你!關起門來跟嬷嬷們吵嘴也就算了,怎麼能當着太子妃的面顯出與她們的不對付呢!”綠香惡狠狠地推了綠柳一把,“是不是舒坦日子過久了,都快忘記自己是誰了……要是被發現了可怎麼辦呀!”
尾音卻有些沒收住,被綠腰眼明手快地捂住了嘴,低斥道:“小聲些!太子妃才走出幾步遠呢,你們這樣吵嚷,是生怕她聽不到嗎!”
又見三人一副色厲内荏的模樣,終是狠不下心,半作安慰道:“金嬷嬷她們既敢把太子妃往其他屋裡帶,想來是找出辦法了……咱們先别自己亂了陣腳。”
話雖如此,捂着綠香的手卻微微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