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娉柔幾人剛走出長春館,徐奉儀便冷下一張臉,扯着宜恕徑自從另一側離開,半句道别的話都不曾留下。
“瞧瞧,脾氣還是這麼大。”
倪娉柔盯着遠去的背影嗤笑一聲,“從前做良娣時,她便是諸事不容人,如今都成了奉儀幾年了,卻還是這副人憎鬼厭的臭脾氣。”
劉婵面露無奈之色,“徐氏一族敗落,她也從良娣貶到了末品,落差自是難平。咱們都是姊妹,倒不必講究這些虛禮。”
“姊姊自是不在意……姊姊入府時她便已經是個奉儀了,又能掀起什麼浪來?”倪娉柔撇着嘴攬過劉婵的胳臂,口氣微冷,“可妹妹卻忘不了她從前欺負過我的事情……更害得我此生再無子女緣分。”
“……又說這樣的話,”劉婵不贊同般擰起了眉,“你還年輕呢,太子素日裡也對你諸多疼惜。隻需好生調養身子,你将來一定還會再有孩子的。”
“也就姊姊還會這樣安慰我了,”倪娉柔的目光停在距她們幾步開外的宜妤身上,眼中欽羨與遺憾交織,“連太醫都叫我過好自己的日子足矣……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劉婵心疼更甚,還欲再說些寬慰之語,卻聽身邊人話鋒一轉,“不過麼……姊姊一入府便坐了她良娣的位子,叫她再無複位的指望,我隻要看見她與姊姊出現在一處,便覺得心裡暢快!”
劉婵一聽便笑了,“你呀你,回回說到後頭便拿我來刺她,真真是個小孩兒脾氣,倒不怕我惱了你。”
“姊姊性子好,修養高,自不會與妹妹一般見識,若不是……反正,我就見不得她。”
倪娉柔又是一聲冷哼,口氣雖還有些沖,但已然消氣了不少。
“你呀!”
劉婵搖頭失笑。
她從來都是拿倪娉柔沒辦法的。
說起來,劉婵雖比倪娉柔遲入太子府,年紀卻還要比前者大上兩歲,連入府的契機也是運氣居多。
那時中書令徐赦因舞弊案倒台,光熹帝更下令要清算全部餘黨,許多曾和徐氏一脈行從過密的人家都遭了殃。劉婵的伯父時為京官,但品級卻不高,也未與徐家有過牽扯,遂在一群人被問罪後拔擢升了官,而劉婵因少時失怙恃,帶着一雙弟妹借居在這位伯父家中業已多年。
這期間,朝野上下一片惶惶。光熹帝有意安撫,除拔擢恩賜臣子外,也從有女兒的人家中挑了些年紀适宜的,一并賜婚宗室,劉婵便在其中。彼時,劉婵為照顧弟妹,在婚事上已是拖了好幾年,早稱不上适宜二字。偏光熹帝看中了前者愛護弟妹的這份心腸,朱筆一圈便将人選為了太子良娣。
未出閣前,劉婵是家中的長姊,習慣了照顧比自己小的弟妹,後來有了孩子,性子更加溫柔随和,看着比自己小的倪娉柔,就像是看到了久不見面的弟妹般,自然多有疼惜。
“……罷了罷了,回回提她,我都覺得沒意思了,眼不見心不煩的也就夠了。”
倪娉柔唉唉一聲,又道:“這會兒尚早,劉姊姊,你再去我院子坐會兒罷,左右才得了女君的新茶,咱們一道吃茶解悶?”說着又瞧着默默攬着宜妤,由始至終不發一言的吳奉儀,“吳姊姊也同去?”
“若是平日,我便答應你了,隻今日,”劉婵笑着搖頭,又牽過宜妤的手,“我叫了針房的人過來,想着給她裁兩身新衣,再換幾個素些的花樣,夏日裡瞧着也清爽……這會兒人想是都等着了,便不要叫她們白跑一趟了。”
孩子的事情自是要緊,倪娉柔便也不勉強,點了點頭,又問起吳奉儀,“那,吳姊姊呢?”
吳奉儀顯得有些拘謹,站在劉婵的身側,又垂目看向宜妤,“我閑來無事,為郡主縫制了個小囊包,佩在身上放些小物件正好。針房的人既然也在,我想着便随良娣娘娘去一趟,看看有無需要改動的地方……便、便下次再去叨擾您。”
聞得此言,倪娉柔的興緻去了大半,整個人也有些恹恹,“那妹妹便不打擾了,這就與兩位姊姊道别了。”
原是三人說話間,已行至道路分岔的地方。
劉婵連忙拉住了人,“雖是現下不空,可咱們往後也不需要日日問安了……我明日便去你院中找你可好?”
“那便說定了!”
倪娉柔生怕眼前人反悔似的,立刻道:“吳姊姊也同來,還有宜妤!”
直等到幾人都點了頭,方才重新綻出一張笑臉,又目送着劉婵一行離開。
“芝蘭,咱們也回去吧。”
倪娉柔駐足停留了許久,方才不舍地收回目光,又朝自己的貼身侍女道。
一直默不作聲的芝蘭這才上前,扶着自家主子的手,不緊不慢地往梨雲院的方向走着。
“……芝蘭,你今日所見,咱們這位新太子妃,如何?”
倪娉柔忽又來了興緻,好似閑聊般問道。
“奴婢哪裡敢議論主子,”前者斟酌着回答道,“隻是覺得,這位季娘娘雖年輕,卻不像是個能任人拿捏的主。”
“何以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