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燕景祁一大早便起了。
長春館裡外燈火通明,元嘉自也不得安睡。服侍着燕景祁起身,又陪坐着用完早膳,眼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方才算一樁事畢。隻是到底淡了困意,天色雖還未大亮,元嘉卻也歇了再睡的心思。命人将檐下一排燃得正亮的燈籠滅去,隻留了臨窗案幾上的一盞燭燈,元嘉揉着鬓角,又喚人進來梳洗。
今日不必出門,又隻需與前日打過照面的劉婵幾人略略應酬,元嘉想了想,索性不弄那些繁瑣的發式,隻叫念夏挽了個垂雲髻,斜斜插了幾支紅寶簪子,便算是佩紅了。
一身換畢,又臨窗而坐,元嘉掩着嘴打了聲呵欠,又拿起早前在書架上瞥見的《酉陽雜俎》翻閱,權當是打發時間之用。
也不知道燕景祁的書房都有些什麼,但想來不會似她書架上擺的這些一般,都是些市井話本和山野遊記……她手裡這本,已是能挑出來的最好一本了。
若能進燕景祁的書房就好了……
元嘉漫不經意地想道。
徐媽媽掀簾而入,一見着窗下坐着的人影便笑了,”女君還是這般,恁它怎的,總要清清爽爽的才好。”
“媽媽是知道我的,最是怕熱不過,這眼瞅着要入夏了,再不趁着時日送快些,可不得悶壞了。”
元嘉笑得眉眼彎彎。
“女君,膳房的安司馔來了,這會兒就在院外候着……女君可要傳見?”
斂秋捧着托盤進來,身側跟着出去了一陣又回來的念夏。前者兩手空空,一面收回投向屋外的注視,一面在嘴裡嘟囔着:“她來了咱們就得見麼?有這功夫,還不如發落了昨日那個沒規矩的小宮女,方才算是膳房的賠罪呢!”
元嘉擡了擡眼皮,似笑非笑,“安司馔?昨日不還說膳房的司馔姓姚麼?”
斂秋将托盤擱下,笑道:“申内官的動作極快,已将姚氏發還了尚食局,這位安司馔便是來頂她的位子的,又選了好幾個廚娘子留府備用,早膳便是安司馔親自盯着人做的……如今此舉,怕是想借機探問女君的心意呢!”
元嘉笑了笑,“倒是個有心的。去匣子裡取些銀锞子來,拿去給安司馔,就說是今日這頓早膳的嘉獎……人就不必進來請安了。”
斂秋屈膝應下,整個人便往外走去。念夏則從托盤裡取過茶盞,又傾身遞給元嘉,嘴裡尤不罷休:“要奴婢說,她們不過是盡了自己的本分,哪裡用得着賞……哼,無非是怕自己變成第二個姚司馔罷了。”
元嘉接過茶盞,卻覺杯壁有些燙手,眉頭輕皺,而後又舒展開來,也不喝,隻看向站在另一側的拂冬,“你說呢?”
盼春搬了個矮凳坐在元嘉身旁,本在埋頭捋着絲線,耳邊忽然聽到問話,擡眼又瞥見元嘉細微的皺眉,心中便猜出了三兩分。
本想先讓念夏換一杯茶來,可元嘉已然開口,她便也隻能默然圍觀,心中卻已惦記着私底下提點念夏的事情了。
拂冬是元嘉身邊年紀最小的,這會兒眨巴着眼睛,也不急着回話,反先拿過元嘉手上的杯盞,擱回托盤,又将一旁盆盂裡被水浸得透濕的布巾擰幹,重又遞給元嘉。
見前者用來淨手後,方才開口:“女君恩威并施,又有昨日姚氏之事作底,想來府裡會安生好一段時間。”
“做壞了事自然要罰,反之便該賞。她們可以一時懼怕,但也不能一直因懼怕而服從我的命令……這樣始終不是長久之計。”
元嘉這才看向念夏,眼帶無奈,“你如今也是太子妃身邊的大侍女了,說話做事可不能再像從前那般……拂冬比你還小上幾歲呢。”
念夏隻扁着嘴應下,整個人顯得有些怏怏不樂。
拂冬則充耳不聞,隻重新拿起托盤裡的茶盞,用指腹感受了幾下,才放心遞給元嘉。後者接過來,指尖觸到的是不再發燙的杯壁,這才拿開杯蓋,拂去面上的浮沫,淺淺飲了一口。
“女君。”
正當時,簾外有腳步聲靠近,紅玉的聲音旋即響起,“倪良娣、劉良娣、吳奉儀、徐奉儀和兩位郡主來給您請安了……如今都在花廳候着呢。”
“引她們去正廳坐着罷,”元嘉面上笑意微斂,“本宮随後就到。”
“是。”
紅玉應了一聲,身影迅速消失在簾後。
“我與盼春随女君過去罷?”
徐媽媽建議道。
元嘉想了想,倒也點頭。盼春穩重,徐媽媽又熟知宮裡規矩,有她們伴在身邊,自己總是能心安些的。
盼春立時起身,快走幾步掀開簾子,徐媽媽則落後半步随在元嘉身側,虛扶着前者一起跨階而出。
……
正廳内,倪娉柔、劉婵等人各自依位分左右分坐,一瞧見元嘉的身影,立刻便笑盈盈地起身,屈膝向元嘉請安。兩個女孩兒,宜妤依舊端持,宜恕也仍舊僵硬。
元嘉旋身落座,餘光将宜恕的動作收入眼底,心中暗歎一聲。她家中雖有弟妹,自己卻也不曾真正帶過孩子,想來還得慢慢教。面上卻分毫不顯,隻笑着擡手叫起。
“都是自家姊妹,又何必這般拘束,本宮是個懶散慣了的,如此倒叫我慚愧了。快,都坐下說話。”
元嘉笑吟吟道。
說話間,斂秋領着人奉茶而入,又單為兩位郡主上了牛乳,而後斂目退下。
“這是本宮自來喝慣的茶葉,因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麼,便隻好讓你們客随主便了,”元嘉又是一笑,“郡主們年紀還小,就别陪着咱們吃茶了,飲些牛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