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知道的,這便回去了。”
盼春一屈膝,又突然想起些什麼,“隻是娘子,您這袖角上沾的酒漬怎麼辦?也是奴婢一時沒有更好的主意,這才……如今手上也沒個東西能替您稍稍擦拭一下,就這樣回去,會不會不太好?”
“不妨事,我的座次離上首且有段距離呢,到時略擋着些便是了。”
元嘉扯着袖子看了兩眼,搖了搖頭,示意無礙。
“欸!”
盼春這才将心收回肚子裡,又低低應了一聲,鵝黃衣裙迅速消失在小路的盡頭。
這期間元嘉一直警惕着四周動靜,唯恐兩人的話被誰聽了或看了去,直到盼春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内,才終于長舒一口氣。左右環視了一圈,元嘉卻并沒有急着回去,反而慢吞吞地踱起步來。
方才入席時,她有意多看了兩眼,除開她們這些受邀的女郎以外,最上首仍有兩個坐席空置。正中的位子自然是婁皇後的,但左側的位子是為誰準備的,她便有些不确定了。
無他,蓋因如今的太子雖自小交由中宮撫養,卻實際非婁皇後親子,而是四妃之一的德妃薛氏所出,隻是母子間的感情不親厚罷了。
偏今日這場合,又是為了燕景祁擇選新婦特意設下的……究竟是這位太子殿下陪同婁皇後親臨,還是做生母的跟養母一起掌眼,委實叫人拿捏不準。
但這也不是元嘉眼下正在意的事情。
她留在此地遲遲不走,便是無計可施之下的守株待兔,賭自己能在這條去往湖心亭的必經之路上等到婁皇後的鳳駕……這是她想到的唯一能讓季元淳毫發無損地離開皇宮的機會。
否則,哪怕真有五皇子的緣故,她這弟弟怕也難逃一個擅闖宮廷的罪名,到時便更難以收場了。
思及此,元嘉的眼中現出少許沉重。這無疑是一條下下之策,可匆忙之間,她再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了。唯有死馬當活馬醫,賭他人言談為真——婁皇後最疼愛自己的幼子,也确是個再慈悲和善不過的人。
“……前面的是哪宮宮人,不去湖心亭當差,停留此處做甚?”
遙遙傳來一聲尖細且高亢的問詢,将元嘉從滿腹的紛亂心緒中扯了出來。她暗道一聲‘來了’,手卻微微有些顫抖,狠捏幾下掌心無果後,隻好将其藏在袖子底下聊作遮擋。輕眨着眼睛蓋住眼底慌張,元嘉深吸一口氣,緩緩轉身。
而後有一瞬間的怔愣。
映入眼簾的,是位身形挺拔的男子,瞧着似與自家兄長的年紀相仿。朗目疏眉,舉止不凡,此刻正微擡着眼,默不作聲地打量着元嘉。
身邊卻并無宮人圍簇,隻在兩、三步開外的地方跟了個穿内侍衣裳的随從。方才發出一聲問的,想來就是此人了。
竟不是婁皇後先到,而是……太子?!
元嘉的瞳孔微縮,幾欲脫口的話被生生斃在了喉間。她并沒有見過燕景祁的模樣,可能出現在此地的男人,除了太子,她實在想不到第二個人。
那内侍見元嘉僵在原地沒有動作,原本詢問的目光一點點變為銳利的審視,嘴唇微動便又要問話。
元嘉這會兒也反應了過來,瞬息間在腦海中轉了無數個念頭,又趕在那内侍張口之前屈膝行禮,口中稱道:“太子殿下康安!”
燕景祁仍将視線停留在元嘉身上,好一會才開口叫起——
“……你、也是今日入宮的女眷?”
“是。”
元嘉簡短道,隻作不知道般隐去了自己的名姓。
“姓甚名誰,其父何人?”
燕景祁卻問的更細了些。
聞言,元嘉心跳如擂鼓,手也不自覺地攥得更緊,眼睫顫了幾顫,一咬牙幹脆道:“臣女請殿下施援!”
說着,便要跪下。
燕景祁沒有動,隻瞥了眼靜立在身側的申時安。後者立刻會意上前,擡手阻了元嘉想要下跪的舉動,又自覺往後退了幾步,站到離二人有段距離的地方,佝頭垂眼,不語不言。
“……請孤施援?”
燕景祁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元嘉的臉上,比之前又更多了三分審視的意味,由上至下将人看了又看,須臾方道:“有膽子,孤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隻是……你是因何而請,又為何要孤施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