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珠向來是危險的獵手,沒達到目的前不會罷休,這次也不會例外,她有這個實力,也有自信。
她驕傲自滿,甚至到了自大的程度,可這不代表會自大到拱手相讓,摘星殿是誘餌,吐血是真的,同時也是讓她們放松警惕的陷阱。
按照她的計劃,在燕扶楹踏進第一塊地階時,就将氣息鎖定,陣法觸發,從而把魂魄抽離出來。這一點在十年前就準備好了,早在修改命格時,烏珠就動了手腳,留了一手。
師姐還是要留情幾分,讓烏珠自己動手,多少有些殘忍,況且一旁還有個妖虎視眈眈,隐形牽制了她的行動。
既然如此,不如讓二人相殺。
至于觸發點——
誤殺摯友,和摯友相公反目成仇,這是個不錯的方法,烏珠想。
可惜的是,不知出了什麼意外,燕扶楹居然沒有附身幻像,這也就導緻了王子涵并沒有誤殺,隻廢了那個沒用的空殼。
這場木偶戲失去了祭品。
縱使烏珠深感遺憾,不耽誤她迅速反應,調整計劃進行補救,趁三人同時被迷惑失魂時下手,從最薄弱、最需要的那個地方突破。
可孟如玺醒神最快,眼神瞬間清明,側身打斷了她的近身,眼底凜冽,右手迅疾如風,迎面襲上她毫無防備的胸腔。
烏珠啧了一聲:“麻煩。”
眼見這一掌無法避免,烏珠霎那權衡後,強硬接下他的一掌,另一手反手拍向他的胸膛,縱使孟如玺反應迅捷,卻來不及阻攔她後退時把燕扶楹擄走。
僅是一瞬,疼痛在胸口如蛛網猛然蔓延,尤其是中間直面的位置,火辣辣的疼,直接貫穿了胸腔,烏珠沒忍住,又吐了一口血。
污血淅淅瀝瀝滴落,還有些殘餘的污漬在唇角,她一抹嘴角,卻笑起來,眼眸中碎光一閃而過。
而在她對面,身為對手的孟如玺冷汗津津。
燕扶楹昏迷不醒,深陷敵手,王子涵仍在神遊天外,場上隻剩一人,原本三對一的優勢局面直轉急下,向不可控的危險方向滑落。
孟如玺停了手,氣急攻心加上烏珠的反手襲擊,忍住喉頭的血腥,偏頭重咳兩聲。
巨大的壓力如潮水,瘋狂湧動沖上他的胸腔,喘不上氣,心跳重重砸向胸膛,仿佛要先破釜沉舟破個口子再說。
孟如玺沒讨到好處,受了她一掌,氣血翻湧,色厲内荏,沖烏珠斥道:“難道你還要抵死掙紮?!倘若現在束手就擒,你的刑罰還能網開一面。”
“呼……”
烏珠挾持着人,心下有了底氣,眉眼一彎,面對着他的怒顔,居然愉悅笑起來:“怎麼,聽你這話說的,如果我繼續掙紮,你能保證現在可以抓住我麼?”
“啊,或者我可以換個說法,剛才那幾句真心話太鋒利了,不好不好。”
她掐着懷中人的臉頰,指腹陷入軟肉中,饒有興緻地撥了一下無力的頭顱,像是擺弄娃娃,随即将那張恬靜的面容朝向孟如玺。
烏珠含笑道:“你忍心動手?”
那是赤裸裸的挑釁。
孟如玺原本還算平靜、強壓下怒火的神情微動,手指一顫。
在烏珠看不見的身後,猛然沖出一枝,那枝條纖細兇猛,橫沖直撞,像是一柄急着亮相的長槍,帶着主人的滿腔怒火,沖在殺敵最前方。
烏珠聽到因枝幹竭力逼近而帶來的風聲,便掐着燕扶楹的脖子,把無力的她拉到自己身側。
在即将到達的關頭,被烏珠用手段擋了回去,說是手段着實有些擡高,倒不如說是陰損損招。
殺人誅心,烏珠賭了一把。
如她所料,這完全擋住孟如玺的進攻,迫使他不得不松手,僅僅和她相隔幾寸,枝條倏然軟下。
“嗯哼,看來我說對了。”
捕捉到這一幕,烏珠挑眉道。
“……”
孟如玺一言不發,眉頭緊鎖着,緊緊抓着她的破綻,繼續從八方嘗試進攻,誓有不死不休的瘋勁兒。
月光陰冷,摘星殿空曠清冷,華麗浮雕石柱皆被纏上木枝,上方所刻四方神靈,其目光落在中央。
枝條延伸出細枝末節,深深插入刻痕的凹槽中,密密麻麻垂落在地面,布下天羅地網,一旦敵人後退,立馬會纏住她的腳踝,把人粗魯拖回來。
二人皆捏住對方軟肋,互為對手。孟如玺根本無法放任她的所作所為而不管。
同樣,烏珠也被他死死拖住,無暇顧及其他,更别提盡快逃走這個不祥之地,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一側,王子涵手指動了一下,勉強睜開了眼眸。
雖說烏珠盡力拖慢了幻境中的時間流速,可她的破解速度不比孟如玺慢幾步,僅遲了一柱香便已清醒,甚至還未等烏珠脫身,這下局勢又回到了幾近平衡的局面。
烏珠餘光一掃,後槽牙微不可見咬緊一瞬,表面上還是八方不動的自信模樣,在心理上給孟如玺不斷施壓。
魂體身為最脆弱的部分,剛回到身體,魂體與身體的不和帶來了巨大眩暈,王子涵醒來,眼底全然迷茫,頭昏腦脹。
還沒等她徹底清醒,聞聲望向孟如玺的方向,移目向下,駭人聽聞的是,孟如玺右臂的深傷處。
王子涵原本模糊的目光一震,虛弱地脫口而出:“哥們你應該死不了吧?妹夫你要是死了,我可怎麼給妹妹交代?”
平白無故被咒了,活了幾百年被占了口頭稱呼的便宜。
孟如玺繃住面色,忍了一下,最終還是冷漠地蹦出兩個字:“廢話。”
他的手腕上,血順着指尖滴落,一片鮮血淋漓,被烏珠搶來的匕首砍得極深,倘若不是他收手極快,現在已然沒有了手。
傷口正往下滴答滴答地淌着血,已經蓄成了一汪巴掌大的血水。原本摘星殿中鐵鏽味陰魂不散,此時更是濃郁沖鼻。
燕扶楹,身為三人組裡實力最弱、最好擊破的那一個,此時正在作為人質,被烏珠按在懷裡,她被用來時刻防着孟如玺的進攻,成了一個絕佳的盾。
她剛幽幽醒來,尚未明白處境,便聽耳邊一聲“别動。”如厲鬼索命般,令人毛骨悚然。
!!
意識還未清明,燕扶楹的眼瞳驟然猛縮,不敢說話,腦子轉得極快,将面前各象收入眼底,不動聲色逐步分析。
孟如玺和烏珠皆是負傷,相互牽制撕咬,一側的王子涵魂體因受到沖擊而陷入虛弱狀态,暫時失去了戰力。
不用言說,在她無意識的那段狀态中,烏珠顯然得逞,從孟如玺懷裡搶走燕扶楹,還試圖裹挾人質逃離,再起東山。
可孟如玺的強烈反抗讓烏珠多次失敗,隻能拿起燕扶楹手中的短劍,在他身上重複留下的傷口,卻一直沒法一擊緻命。
一波三折,風波濤湧,這下倘若兩方想要脫身,非要扒下一層皮再說。
燕扶楹收回目光,輕吞一口唾沫,喉間軟骨隻是輕微一動,脖頸處表皮便已經被刀刃劃破一層,隐隐滲血,格外刺眼。
孟如玺臉色蒼白,擡起完好的左手,擦了擦臉上的血痕,扭頭沖王子涵嘲諷道:“你可真是醒得太早了,正幹架呢,哪來的睡覺時間,娘胎裡還沒睡夠?”
自認理虧,王子涵虛弱卸力,後背靠在冰冷石柱上,悻悻道:“所以我這不是醒了嘛。”
“也是,不算太晚,正好可以趕上一起投胎哦。”
王子涵:“……”
好大的怨氣。
之前怎麼沒發現這家夥嘴那麼毒?
僅是簡單對話兩句,孟如玺再次對烏珠猛然出手,力随心動,一根拇指粗的樹枝,突然從地下深處冒出,直沖烏珠身體斜側!
僅是眨眼間,就蹿到了烏珠的身側,妄圖想要一擊斃命。
可烏珠也不是吃素的,兩個人已經有來有回,磨了一柱香的時間,迅速熟悉孟如玺的打法,現在甚至隐隐有占上風的趨勢。
雖然身體機能已經撐到了極限,疲憊不堪,可肌肉記憶與高度集中注意力結合,二者所帶來的反應相當敏捷。
烏珠手臂一伸,準确地将燕扶楹扯到身前,從二人身位中擠出一個刁鑽的位置擋住自己。
果然,鋒利的枝末稍頓,重新蜷縮回去。
孟如玺的攻擊再次被迫中斷。
縱使面前局勢緩和些,烏珠半分也沒有放松,往日整齊的衣袖淩亂,發絲胡亂粘黏在鬓角、顴骨處,像是白瓷損壞後雜亂的裂縫。
她無聲舒了一口氣,在暗自慶幸孟如玺沒有多少力氣,就連這次召喚出來的桃樹枝隻有拇指粗,雖勝在速度敏捷,可殺傷力不強。
燕扶楹已經被扯麻木了,一開始還會劇烈掙紮,現在已經沒了什麼力氣,縱容烏珠的擺弄,疲倦地咳嗽兩聲。
烏珠幾近精疲力盡,光是拉人就費了不少力氣,在燕扶楹身後喘氣,緩緩平複心跳。
藩國的進攻也比她預期中的猛烈,遠處火光硝煙中炸出慘叫和嘶吼聲,攀上高聳的摘星殿内。
摘星殿四方空曠,穿堂風獵獵,卻恰好能聽到風聲送來的、殿外不斷傳來火藥的轟炸聲,還有慘叫與兵戈相見的金屬碰撞聲。每一聲,每一響,都轟然昭示着一個生命的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