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扶楹依舊強硬地用簪子抵住姜瓊的脖頸,一手掐住她脖子,另一手握住簪子,對準領口與脖頸的連接處,神色平靜。
她已經站在這裡有半個時辰了。
平日沒多鍛煉過身體,再加上她精神高度緊繃,撐了這麼久确實累了。燕扶楹手腕微微顫抖着,腿已經發麻,像是藏了一整枝籽的芝麻杆。
幸虧姜瓊不掙紮,乖巧地配合她,甚至還假惺惺地大呼小叫,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被綁架了,扒拉着燕扶楹的手腕。
别人姑娘被綁架是往外掰,她可好,把扼住喉嚨的手,使勁往自己脖子那裡怼。
燕扶楹:“……”
以她拙見,姜瓊應該有些自知之明,起碼要知道自己是劫持人,職責并非是攔着她不要為非作歹。
不過,見她把肖斐威氣得快投胎的模樣,燕扶楹心下舒坦不少。
“給本宮護駕快來護駕!好哇,你們眼瞎是吧?”姜瓊狐假虎威,一雙貓瞳滿滿的壞水,趾高氣昂,做了八百個動作,嗷嗷叫,對着身後木頭般的燕扶楹用力過度表演,像是那種做了壞事,還要若無其事撇清關系的狸貓。
侍衛心照不宣地圍着她們,沒有半分營救公主加官進爵的欲望,肖斐威則面色鐵青,看着姜瓊做作的演技。
他也嘗試過接近兩人,賭燕扶楹不敢對昔日好友下手,更何況這位身份尊貴,刺殺公主可是重罪。
可姜瓊明晃晃地護住燕扶楹,他有什麼辦法?!
總不能一箭雙雕,幹脆把公主也殺了吧!拿什麼回去交差?我拎着自己的狗頭賠罪還差不多。
他眉眼下壓,更顯陰暗。
燕扶楹機警聰慧,見他一動,目光緊緊鎖住他的動作,立馬把簪子抵得更近,手捏着姜瓊的脖子,甚至隐隐約約能看見血迹滲出,浸濕了衣領。
肖斐威停了,簡直不可置信,燕扶楹居然真的動手。
“……狼狽為奸的賤人。”
他低聲咒罵,隻想把刀架到自己脖子上,告訴姜瓊别裝了,來來來,把他先殺了,别折磨自己。
燕扶楹或許是聽見了,又或許沒有,眼神并無任何波動,褪去平日淺笑,心如止水,骨子裡堅韌的一面凸顯,赫然成了自己的護盾,捕獵者紮了一嘴,無從下口。
兩波人僵持着,誰都不肯退一步。
日頭緩緩攀爬到竹竿最高處,竹葉疊加,隐隐約約篩出一地碎銀,将人劃分成兩岸。
燕扶楹忍不住喘了一口氣。
她一動,侍衛也稀裡嘩啦地跟着動,燕扶楹謹慎,隻能一直保持着這個動作。額頭卻控制不住有汗水沁出,情況緊急,來不及擦掉,她嘴唇發白,眼前緩緩泛黑,眼見天色漸暮。
肖斐威眼尖,明白女子體力不如他們,好整以暇,等着她暈過去或者握不住利器的那一瞬。
敵少我多,優勢在我。
隻可惜夜長夢多。
卻未等燕扶楹暈倒,空曠之地倏然平地生風,狂風亂舞,霎時飛沙走石,不分敵我,将人囫囵迷了眼,不住刺眼流淚。
肖斐威下意識揉眼睛,一股不好的預感直沖他的胸膛,警鈴大作,他毛骨悚然,心道不好。
“快快快——抓住他們!”
可樹葉的摩擦聲沙沙入耳,遮掩了對方的動靜,他的眼睛揉得發紅流淚,無法分辨情況。
他一邊揉眼睛瘋狂流淚,一邊見到嘴的鴨子飛了,相當恨鐵不成鋼,懊惱不已,咆哮着咒罵:“他娘的,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
肖斐威氣急攻心,朝最近的侍衛屁股上踹去,踹得那人一個踉跄,東倒西歪扒拉住同伴的腿。
兩人哎呦着抱成一團,而他卻冷笑着,高高在上,聽着賤民的動靜。
場面一度混亂,也不知是誰趁亂開始毆打上司。
很快,情況急轉直下!
這群守衛軍日夜操練出的肌肉自然不可小觑,宛如老鷹抓小雞似的,粗魯揪住肖斐威後衣領,竟然敢将被壓制已久的怒火宣洩全然在他身上。
肖斐威奮力掙紮着,雞皮疙瘩起來了,厚繭磨着他的嬌皮嫩肉,恐懼漸漸漫上心頭,他卻依舊色厲内茬,兩腿在半空中亂蹬,瘋狂辱罵。
“嘶!你們這群廢物快停手!!!”
“停下停下!耳朵都聾了是吧——啊!”
摸不清到底是誰踹了他的腿彎,肖斐威迫不得已跪下,肮髒的塵土糊住他的口鼻。
完全分不清又是誰壓在腿上,扒掉他的鞋,肖斐威連滾帶爬試圖逃出:“夠了夠了!!住手都給我住手——”
這聲音洪亮尖銳,甚至慌亂到破了音,像是斷了弦的二胡,胡亂拉出凄慘的曲調。
高處鳥雀被驚動,振翅高飛,有的還驚吓過度産生應激,白褐色不明物自天上掉下,宛如給這場精彩鬧劇的彩頭。
肖斐威頭發淩亂,甚至還被拽秃了一塊,活脫脫是個乞丐瘋子一類。他瘋狂躲避着以下犯上的侍衛,如驚弓之鳥,說不出話,急切搜羅着視野。
幸好這片空地本身不大,有青色竹節隐隐約約,似乎就在前方不遠處。
肖斐威眼前一亮,大餅在前,動作也來了勁,加快趴地蠕動的速度,同時,眉眼中多了幾分狠戾。
等我出去了……等我出去了,就你們這群賤民的狗命!
——呃!
可惜肖斐威還沒來得及狼狽爬出去,腿卻倏然被大力卡住,幾乎捏碎他的踝骨,劇痛無比。
他的胳膊肘撐在地上,動作不太方便,還沒扭頭看,又被拉着右腿,活生生拖了回去。
“你們、你們這群蠢貨人渣低賤的廢物——”
肖斐威氣急了,隻能尖叫着,奮力扭動掙紮,指節深深插入地表,可面對幾雙巨力的大手,希望顯得如此渺茫。
他的掙紮依舊無力,下巴被砂石磨過,碎石狠狠紮進他細碎的傷口,刺痛的指尖徒留一道慘厲的痕迹,疼得急喘氣。
·
“呼,進來吧。”
任參抹掉額頭上的汗,疲憊地在兩人前引路。他一路上趕緊趕忙,又是迅速鎖定兩人位置,又是把人一起塞回來,着實是廢了不少力氣。
饒是個壯陽補氣血的人參本參,任參也有些吃不消,人參葉子一下蔫巴了,感覺再也不會快樂了。
當然,除了聽曲賞美人時。
燕扶楹在姜瓊的攙扶下,虛弱地緊随其後,面色蒼白,進了門。
即将被捉的關鍵時候,正是腳下突然竄出任參,放了煙霧彈,才把兩人順利救走脫險。
王子涵已經等待良久,匆匆迎上,不動聲色把姜瓊擠過,将她推開,把人接來自己身邊。
燕扶楹的手微動,向後隐秘地遮了一下。
王子涵在面前細細打量,從頭到腳一處未曾放過,見燕扶楹并無大礙,這才松了一口氣。她留心打量起陌生的另一位姑娘,彎眼問道:“我瞧這位姑娘面生,不如介紹一下?
情況緊急,在場都是知根知底之人,唯有這位不知底細,王子涵不得不慎重。
燕扶楹張口欲言,姜瓊性格敏銳,察覺到微妙的排斥,搶了話直言:“要我說,你這人好有意思。我是誰不重要,信不信我也無所謂。你呢,也别廢話了,先商量怎麼把人救出來。”
深藏的心思一下被剖開,正大光明曬個半死,王子涵被這番直白的話打得懵了,隻得幹巴巴地蹦出一個字,回應道:“行。”
任參警惕地轉過四周,随即搬過椅子,燕扶楹順勢坐下。
發現兩人關系不對付,燕扶楹捏了捏鼻梁,介紹道:“這位是道士,這位是長樂公主,兩位大人行行好,給我個面子呗。”
長時間處于高度集中注意力狀态下,燕扶楹的頭腦都不甚清醒,疲憊從靈魂深處而來,席卷了她的骨肉,每個關節都在呻吟着。
幸好她此時安全,燕扶楹終于能撫胸,長久地舒了一口氣。
姜瓊關切道:“記得吸氣。”
燕扶楹這口氣止住,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哭笑不得:“我還不至于累到要自殺的地步,心還在我左胸一個勁兒打更呢。”
“嘿嘿,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氣氛稍微活躍片刻,幾人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相互補充信息,以确保沒有信息差橫在衆人面前。
姜瓊聽得入迷,連喝水的速度都慢下來,她這才發現烏珠竟然是其師妹,小聲“嚯”了一聲,有意無意地瞟了王子涵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