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屋内驅散了寒意,腳步聲傳來,那雙辮侍女站立在廳前頓首,“主人邀衆人往後院來。”她垂眼傳話,等到幾人起身跟随。
戚霜沂叫住她,示意門口廳堂下安置的人,“先為他治傷。”
侍女啧了一聲才注意到腳步确實昏着一個人,蹲下抓過他的手腕把脈,随即從随身的腰包裡倒出好幾粒丹藥,掰開他的嘴塞了進去。
侍女站起身拿起帕子擦手,“死不了。”
“那你再來看看他。”事分輕重緩急,生命垂危之人排在沈黯之前。
侍女氣呼呼走過來,“還有誰要看,一并看了吧。”
她将沈黯從身側拉過,舉着手掌給她看經脈漆黑蜿蜒的慘狀。
侍女撇嘴搭脈,擺擺手,“有我的藥,死不掉。”她重新打量一遍沈黯的臉,“不過你倒大膽,生死不知還能如此淡定。”
沈黯從她手中抽回手,扯了個笑沒說話。
戚霜沂懷疑:“什麼靈丹妙藥,外傷内傷都能治?”
侍女一聽她質疑自己,瞪着眼睛,“你若不信盡可去問我師父。”說罷自個怒氣沖沖離開,邊走邊嘟囔,“氣死我了。”
等到自己走到院中,後邊三個還慢吞吞走着,忍不住叉腰道:“戚小姐速度未免太快,天蒙蒙亮就帶了人回來,我主人都還沒睡醒呢。”
戚霜沂見她模樣就知沈黯傷重大概無憂,也就歇了與她争論的心思,更何況如今困倦難消,一晚上傷筋動骨到了白日雖眯眼休息過,可身體精氣力竭豈是這短短時間能夠補回來。
她情緒恹厭不想說話,隐臨不喜她的怪罪嘟囔,卻也知沒有小姐吩咐不能多言的規矩,緊緊抿着唇一派肅容。
沈黯行在她身側,餘光瞧得出她如今是強弩之末,否則按照以往的脾氣隻這一句多少會得她幾句教訓,可她現在卻是一句話都不說。
心中暗歎,揚手按在她後勃頸,靈力倏忽間透進厚重的大氅毛領。
戚霜沂僵硬發麻的身體漸漸舒緩下來才有明顯觸覺,一直在隐隐脹痛的腦子恢複思索能力,看一眼收回手萬事沒有發生的沈黯,她打定主意是得與他好好聊聊來路了。
穿過蜿蜒回廊,後院比起小花廳前的綠植來說多了何止幾倍,假山木石這裡是沒有的,藤條架子高低錯落的瓷器花盆多的不得了,一晚上不見的詭醫就坐在一顆免花芽邊的搖椅上,單手撫摸着免花豐厚的毛絨枝杈。
三人剛剛落定,身側傳來一道叫聲。
“小姐!”早早起來不見人影吓得釀春在見戚霜沂時忘記之前的叮囑,脫口而出。
三兩步蹦跳過來像隻松鼠,若非沈黯擋住她的去路,釀春眼瞧着要撲她身上瞧瞧戚霜沂是不是還身體俱全。
待瞧見小姐完好無損這眼淚便開閘,“小姐你不知道我早起發現你不在有多擔心你。”
“是呀,若非我攔着你,昨夜出門的你此時已經變成一碟子菜啦。”侍女捂着嘴巴笑。
釀春瞪她一眼毫無威懾力,又向戚霜沂解釋,“她們剛剛說你一定會平安回來,又把我叫來這裡幫忙。”
戚霜沂看去翹着二郎腿自在休閑的詭醫,“東西收好了?”
詭醫阖眼搖頭晃腦,“當然。”懷中拂塵又甩,順着力道坐起身,面前各色玲珑寶草盡數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數具瞧不出形态的屍體。
釀春尖叫一聲伸手想去去遮戚霜沂的眼睛,又覺着自己手掌全是泥土污穢,急的跳腳,“你怎能讓小姐看這等東西!”
侍女看看她,又看看戚霜沂,驚訝道:“不能吧,昨晚善堂裡的景象比之現在可有過之無不及呀。”
昨晚善堂小院中的景象戚霜沂他們在場的不論是誰都沒有想開口解釋的意思。
坐在一邊的詭醫意興闌珊道:“既然收了東西,也得收拾幹淨尾巴。”
“你們尋人把這些埋好,我也與你們聊聊這攀生藤。”
詭醫略顯不耐地敲了兩下拂塵,往室内去,身後倆人對視一眼,戚霜沂原想着讓沈黯在外頭等候,可他好似不懂她的意思,一同進門還分給她個疑惑的眼神。
戚霜沂也就不管他。
進到屋内,詭醫已經坐下。
“一株攀生藤分了根,是為兩個老媪,還有一株紫蘭草與刺岩樹。”詭醫不是個愛講故事的人,講起故事來也沒有什麼天分,平鋪直叙将事情攤開與他們說了個清楚,“不過攀生藤生的活蹦亂跳,這紫蘭草卻隻剩根須,刺岩樹隻剩一層外皮,風雪中艱難求存罷了。”
刺岩樹隻能生活在風雪中,而攀生藤卻隻能寄生。
所以風雪漫天。
他兩手一攤,“不過現在也不必求生了,被你們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戚霜沂看了一眼沈黯,對方眨眨眼,并不清楚現在的情況。
“可她原型并不是花形。”戚霜沂皺眉,她并沒有親眼見過紫蘭花的形态,但是以往看的奇異怪志中對紫蘭花有過贅述,這花名字帶蘭,也跟蘭花類似,隻是整株植物隻開一朵紫色的花。
“應該是刺岩樹給了她樹根,因為她快死了。”詭醫不會抑揚頓挫,也不會故留懸念,有問題就解答,簡潔明了說的非常清晰。
“所以是刺岩樹一己之力供養了他們三個?”
“若是這麼說,也沒錯,不過他是否自願說不清楚。”
詭醫将自己知道的跟他們簡潔說明。
原來這妖物重傷到了清濁鎮外不敢輕易進去,在野外開花誘惑在外采藥貼補家用的萱姑帶回家種植,漸漸的蠱惑她開始用血肉去種,最後她吃下它,紫蘭花占有了她的身體,成為了萱姑。
但是戚霜沂隐隐還是覺得不對,昨晚就在腦海中盤旋的疑問此時疑惑更深,“這兩個的生長環境南轅北轍,怎麼會一起成了精怪?”而且草木要修習化人必得千年,過去數百年她隻見過幾次草木成精的蹤迹,連真身都沒見過。
可是這小小清濁鎮竟然藏了三個!
這個消息如果在修仙界傳開,平地驚雷,足夠驚呆衆人下巴。
詭醫又恢複成了那個恹恹的樣子,“世上奇怪的事情多了去,就如你身上的秘密一樣。”
“你知道?”戚霜沂擡眼。
“我不知道啊,不是還等着你告訴我嗎,”詭醫舉着拂塵伸了個懶腰,“還有一件事,嗯,先前聽你的那位侍女說你要去虛城,那麼方便的話為我帶句話給一個人。”
“什麼話?”
“請他來無瘴崖尋我。”
“什麼人?”
“沈明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