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霜沂聽見這個名字眉心跳了一下,她沒想到會在這樣一個地方,跟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再聽見這個名字,可他開口要她帶的話,她又能想到,為什麼會是這個名字。
無瘴崖每日被陣法打發出來的人數不勝數,能說自己與詭醫有交情的能有幾個?普天之下能夠讓詭醫親自開口用‘請’的又有幾個。
她知道歸知道,可對方如果是沈明霁,那就另當别論了,沈明霁與她名聲齊頭并進,好一段時間倆人幾乎都在人的嘴裡前後腳出現,戚霜沂曾經去過缥缈宗觀禮,瞧見過沈明霁舉劍化陣震動天地。
否則也不會被戚霜沂視為宿敵,能力夠不上的人也能淪落看也不願看到的境地,可若是能力足夠強。
戚霜沂咬牙也得超過他。
再開口事語氣冷了兩度,在一邊尋椅子坐下,“哦?”
詭醫從不看人臉色,既是看不出,也是懶得看,更是不想看,自顧自道:“初次見面原以為你是普通凡人,今日身上倒是有些靈力,想來也是修仙者。”
“缥缈宗不是你們修仙界的大派麼,我給你這樣一個與他們少宗主親近的機會你還不知感恩?!”說到最後詭醫帶了些情緒,話裡話外都是說戚霜沂不知好歹。
她正要開口嗆聲,一陣清咳聲擾了倆人怪異的對話。
一直默不作聲的沈黯不知什麼時候端茶在喝,此時沈黯被茶水燙到舌頭一直嗆咳,暗暗呼氣,眼瞧着兩人視線移到他身上,眼角绯紅掠過,不好意思道:“你們繼續。”
劍拔弩張不過霎那間,過了也就過了,再次回到原本話題倆人的語義都回收了些許,戚霜沂心念一動,問:“我聽說當今修仙界也有與沈明霁齊名之人,為什麼非是沈明霁?”
聽到這話,詭醫不顯驚訝,捧着侍女給他熱的奶茶倒在竹筒中,熱奶混着茶葉炖煮,又在熱時放在竹筒中晃一晃,他且愛喝這一口,當下心情好了不少。
“你是說戚霜沂,”詭醫在氤氲的熱氣中眨了眨眼,“若她還在,尋她倒也應當,我與她師父還算有些交情。”
戚霜沂心頭一跳,她對詭醫會提她的名字有點預料,但是聽見他語氣淡淡似乎有些可惜,平常心也被吊起,不露痕迹問:“怎麼說?我聽說這位戚霜沂也很厲害才對。”
她忽然意識到,她想要打聽三年後休閑界的消息,面前的人是一個很好的途徑,詭醫不出無瘴谷卻知江湖事。
“是啊,”詭醫剛應完,忽然似笑非笑斜眼看她,“怎麼,還想套我的話?”
戚霜沂垂眸喝茶,“我立誓以戚霜沂為榜樣,修道修仙自然愛聽她的事。”她對自己的自吹自擂完全沒有任何負擔,說起自己厲害面上一片安然。
詭醫點點頭,竟沒有反駁,卻是語氣帶了點遺憾,“可惜世事難料,你的這位榜樣已經三年沒有消息傳出,大多數人都說她走火入魔死了。”
“死了?”戚霜沂放下茶盞,“我閉關幾年久不聞這些事,難道昭行山沒有去找她嗎?”
“閉關?”詭醫視線戲谑打量她,對于她閉關苦修出來還是隻有這點靈力感到好笑,雖然沒有開口說話,但臉上顯現的一幹二淨,‘就你這個程度已經是閉關幾年的效果?’
戚霜沂好似沒有看見他的嘲諷,隻好奇自己剛剛問的事。
詭醫每天閑聊的時間都有定數,今天聊的太多已經讓他有點乏味,也有今日起的太早的緣故,偏頭打了個哈欠道:“找自然是找了,可惜昭行山裡頭能做主的幾個都在閉關,那些百餘年修為的小輩又能翻出什麼風浪,你若是好奇自己榜樣如何,去了虛城尋昭行山的人細細問過便是。”
他正要打發走她,又好似突然想起什麼,“對了,我那小徒兒想要尋個伴兒,瞧上了你那忠心的侍女,讓我且來問問你能不能割愛?”
“帶回無瘴崖,做什麼?”
“我做什麼,她就做什麼。”詭醫說的理所當然。
戚霜沂點過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此事我要問過她才能回複你。”
詭醫本人對一個丫頭的來去興趣不大,擺擺手讓她離開。
戚霜沂和沈黯一前一後從小廳出來,她剛剛聽聞昭行山的事,心緒起伏,詭醫說的幾乎與她想的一緻,她出山之前師父并幾個師叔就在閉關,除去正在雲遊和準備渡劫的師叔,山内能夠做主的師叔實在沒有幾個。
外頭人看着昭行山山大業大,門徒衆多,但是擔任數十年管理的戚霜沂卻是知道,山外層管理嚴苛,可内層弟子的管理實在松散,分派給所有師父後,山主便撒開手不管了。
師父的親傳弟子僅她一人,有她在山,這麼多年來幾乎都是由她來主持活動,也不知道她不在,師妹師弟他們會怎麼樣。
她幾步中已然想了很多,但此時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戚霜沂路過一直關注裡面動靜的隐臨,見她身影站直目視,與他對視一眼開口道;“跟我出來。”
隐臨聞言放下手中東西,快步跟了上去,在身後一言不發,他們心知肚明要聊什麼,兩人懷着不同的情緒思想,穿過走廊,越過洞門。
戚霜沂停住腳步。
隐臨比她高許多,二人隔着四五步,身上帶着泥土污漬怕沾染到戚霜沂,故而就這面前的距離後退一步,即使她現在身上并不算潔白幹淨。
戚霜沂見他動作,擡眼将原本想再次用來搪塞的借口壓下,他們主仆間的情誼有多深她半點都不知道,與其讓人内心惴惴惶恐不安,不如一把子說清,盡管她要承受身份暴露的危險。可她轉而又想,也未必一定暴露,他們想要戚引知完整到家的願望是一緻的。
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在這具身體中幾乎找不到戚引知的影子,但她能肯定,她依舊在這具身體中。
“你心中有猜想,我知道。”外頭的風雪停了,可現在依舊是深冬時節,身上流通的靈力帶着暖意流向四肢,雖然站在迎風口可她半點也不覺得冷,倒是隐臨在察覺到風行,側步抵擋住了風的來處。
“我……”隐臨不知道怎麼開口。
“你想的沒錯,我不是她。”戚霜沂望向天邊,遠處有她的家她的師弟師妹,有劍有靈力,現在的她什麼都沒有,“我也不是戚尋。”
隐臨說:“我知道。”戚尋隻是一個化名。
“我占據你家小姐的身體實在迫不得已,但你可以放心,我不會對她不利,隻是她現在依舊在沉睡,”
她沒有說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醒來就在這具身體中,對沒有接觸過修道修仙的人這些話實在讓人難以置信,她用最簡潔的話來解釋清楚自己的打算,“我也可以跟你保證會把她完好無損帶回侯府,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
“我要留下!”隐臨隐隐知道戚霜沂要給他的兩條路俱是什麼,相處這幾天第一次搶在她開口前說話,這對他一直以來接受的訓誡規範來說已經算是無禮。
他單膝跪下行禮,擡頭看她,“隐臨曾經發誓,要誓死保衛小姐。”
戚霜沂覺得他甚是有些像自己,認定什麼就堅持什麼,眼中澄澈,不過雙十的少年人隻有一個目的,她毫不懷疑隐臨說的誓死效忠是以命相報,可她無法開口勸導什麼,例如自己的性命同樣萬分重要之類的話。
她伸手将他扶起,就像那日馬車邊的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