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準備了什麼?”與隐臨全身被調動到極緻,随時等待暴起出擊不同,沈黯好似又變回那位重傷之下坐卧行走都得避風否則咳嗽的人,甚至還有閑心攏了衣領。
戚霜沂對沈黯的了解也是在這晚上加深,原先并沒有深想這位旅途中臨時起意救下的旅人,可今晚的表現着實讓她意外,也難怪他敢一人風雪出行還往清濁鎮來。
沈黯的一句話隻讓她産生了幾絲額外的波動,她最清楚現在應該要做什麼,這是從她跟詭醫談條件就想好的計劃。
目前為止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中,不過——
她深吸一口氣,右手松開劍柄,寶劍無風自動,戚霜沂虛空擡手,随即做了往下按的手勢,寶劍飛速旋轉刺入地闆。
按照陣法原本來說這劍該全部滲入以做支撐,可她現在靈力不足,幾日晝夜不眠探索出的靈力杯水車薪,寶劍埋了一半便停擺不動,倒也在她意料之中。
寶劍入地的同時極速生長的藤蔓已然沖她們而來,戚霜沂連連後退抓過一張破爛木椅撐住自己。沈黯默默無言,眼見她踉跄兩步不着痕迹出手撐了她一下。
隐臨不消她說,手持短劍護在她身側。
沈黯左手心漫不經心引起火苗,随手抓過剛才戚霜沂撐過的木椅在手,火苗瞬間燃起,照着矗立的倆人面孔一片光亮,原本試圖從沈黯這邊進攻的藤蔓遲疑了。
面前三人面對她沒有尖叫懼怕,面容神情不見絲毫凄厲,方才那人急速持劍靠近她就知道今天不能善了。
可是交手過半她頃刻間決定遵循刻在汁液裡的退縮天性,尋到崎岖矮小的小路逃跑,可瞧見身後人堅決回撤,空蕩的胸膛急速起伏,糾結半晌她還是回來了。
緊接着她就看見自己院中巨木被燒的不剩什麼,空氣中仍舊漂浮着被燒焦後細微的浮塵,她聞不到味道,卻能感知到其中的衰敗氣息。
她溫養了這麼久,這麼久。
“我要你們償命!”狂怒怨恨的聲音自林木中傳出,沒有人身的遮掩,“萱姑”說出來的話聲音非常奇怪,摩擦喑啞,語調因為渾身被灼燒而凄厲的吊起。
與此同時,戚霜沂掃了他一眼,陣法第二階啟動,灼燒感從地底下慢慢溢出,起先“萱姑”還沒有發覺自己四通發達抓到底下的根須尖逐漸被灼燒萎縮,直到熱意充斥周身,漸漸上湧的溫度讓她的根須觸手通通枯萎。
她心慌意亂,更加不顧一切揮動藤蔓沖戚霜沂而來!
前頭的攻勢不斷,可地底下她的根須依然開始朝着四面八方分散,逃脫才有未來,她心中怨氣不消,可對對面三人的恐懼也在逐漸增加,尤其在她看見三人面對她狂暴的藤條遊刃有餘之下。
可是她發現不論根須如何尋找,有一堵看不見的牆将她死死攔在善堂門口,往下下不去,往四周也出不去。
結界。
這是一個陷阱,引誘她回來的陷阱,“萱姑”從被封在這善堂門口一尺寬的土地中就立馬意識到了這點。
陣法顔色逐漸加強,有火擋在面前她半點前進不得,走不脫逃不掉進不能動不得,灼燒感逐漸将她包圍,她已經能感知到死亡的氣息逐漸将她包裹,泥土是她的家園,可是她即将被憋死在家中。
巨木被焚燒的痛苦逐漸被死亡的恐懼掩埋,她即将思來想去竟然開始剖白。
“不要殺我,不要——我會給你們很好的東西!你們是修士,可以提升數年修為!”
戚霜沂微微按下沈黯的胳膊,給了她一個算不得喘息之機的空隙。
“哦?你能給我什麼?”戚霜沂說。
因為這口喘息,對方急速縮回全部根須枝杈将自己小小縮在一處以減少被灼燒的程度,她以為戚霜沂因此心有動搖,念頭急轉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啊!”
話音未落,樓上躍下兩個白頭身影,一左一右刮斷所有綿延蜷縮已經沒有生命痕迹的枝杈,其中包括‘萱姑’尚沒有來得及回收的所有,這等一幹二淨的斬法是方才隐臨短劍無法達到的程序,痛苦的叫喊從門口那灌木叢中發出,緊接着這倆白頭老媪将手中一團黑影向他們丢來。
隐臨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抓住,這才看清原來是個暈厥過去的人,手中骨骼連皮輕的哆嗦,探了氣才确定這人還活着,但眼瞧着也隻剩一口氣。
“我拿他換她一命,還請高擡貴手。”蒼老喑啞的聲音在這陰暗的善堂回蕩,“你若讓我們離開,樓上的人你們盡數帶走。”
這就是“萱姑”之前說的兩個婆婆。戚霜沂突然對那個尚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的秘密感到好奇,能夠要她們抛棄僞裝出來相救,畢竟之前瞧着她即将隕落陣中,這倆妖邪也是沒有半點動靜。
“離開?”戚霜沂嘴角含笑,擡腳踩住寶劍兇狠往下,面上卻是笑意不改,“哪有這麼好的事。”
陣法刹那間光芒萬丈,刺目的靈力沖擊對面二人往後各退兩步。
沈黯蹙眉看她,這絕對不是她能夠調動的靈力,身側的人在火光中抿唇在笑,可他看見大氅之下手掌都在顫抖。
他按住戚霜的肩,餘光看見她背後突兀發亮發熱,手指在她肩膀上虛空輕攏,灰燼盡數到達他的手心。
符篆借法,會有反噬,他眸光微暗,先前尚且悠哉的心态消散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