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眼睫上的霜雪化成了水珠要落不落地挂在眼下，那雙狹長的眼睛漆黑精巧，眼尾微微挑起深沉，瞧着像是誰用墨筆畫了一筆。

那雙瞳孔更是攝人心魄，淺淡的瞳色在深沉的眼睫之下好似裝了顆細碎的寶石。

這眼睛可比他的臉惹眼的多。

她少有能注意到一人的樣貌，如今這過路人頂着一張清秀淡漠的臉倒是有一雙好眼睛。

戚霜沂一眨眼，與她對視的人徑直移開了視線，垂眸阖眼之際光彩漸消，眼睫遮映下卻有一絲金黃光暈閃爍而過。

“醒了好好待着，等到了村落再放你下去。”戚霜沂無意多說，收回手，繼續趕路。釀春探頭出來，戚霜沂為倆人買的滾邊皮毛大氅将她整個人裹成毛茸茸的團子，坐她身邊，說什麼也要抱着她的胳膊。

“小姐冷不冷，我也給你暖暖。”釀春自己待在馬車内本就心下惴惴，如今見人醒了立馬出來。

被獨留在馬車内的沈黯不複方才暈厥清冷之态，雙手交疊壓在頸下悠悠打量車内景緻，半點瞧不出那胳膊方才還血流如注。

風雪天行駛難度頗高，戚霜沂獨有意志卻沒有趕得上的身體，不過幾個時辰已經感覺難以招架，身體四肢僵硬發麻。

一直呆在侯府的小姐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中駕車能夠堅持到現在已經難以想象，戚霜沂咬牙強行打起精神。

幸好，在今朝最後一點光亮消散前，戚霜沂瞧見了一塊巨石，以及已被厚雪覆蓋的匾額，上邊墨筆篆刻金邊鑲嵌——清濁鎮。

這是周遭的小鎮，但過路往來的人絡繹不絕，以至于雖然人少地小，家家戶戶造房蓋樓做起過路往來的生意瞧着也是一幅熱鬧景象。

不過這是來之前給地圖的商旅說的話，現在大雪封山，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過路往來幾乎沒什麼人。

隐臨下馬牽繩走到戚霜沂身邊，也在此時，一直安靜待在車内的人也起了動靜。

隐臨自那人醒了之後就一直關注着馬車内情狀，如今瞧見他要出來，随即不着痕迹上前去将戚霜沂和釀春護在身後。

戚霜沂沒察覺他細微的動作，上前一步将門簾擋住制止了他要出來的動作，“在裡面待着，你衣服太薄會凍死。”

話糙理不糙，青衣人默然片刻應了聲好。

隔着一扇車簾，一句話後盤腿坐下來的青衣男子撐着下巴露出個笑來，片刻後又擰了眉。

一行人收拾齊整就要進村，剛落的步子還沒把積雪壓實，不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幾人順着聲音看去，被雪花阻隔的視線中出現一個人影。

隻是不知為何微頓片刻突然調轉方向。

隐臨抿唇挑動氣息上前，不過瞬息就把這人帶了過來。

出乎意料，隐臨帶回來一個女孩，穿着單薄身量纖細，瞧着十七八歲的模樣，面色蠟黃嘴唇泛青，走近一聞，身上還泛着淡淡的泥土草根味，女孩瞧他們的眼中畏畏縮縮一派警惕。

釀春看了一眼戚霜沂，問：“你這個天氣在外面跑什麼。”

女孩諾諾看她，細聲細氣道：“我出去接你們呢。”

“這個天氣還出來接我們？”釀春離家已經快十五年，幼時不記事就被舅舅帶着走，隻知父母葬在此處，其他一概不知，聽聞女孩說出來接他們一時驚訝。

瞧見戚霜沂擡步往村子裡走，示意隐臨帶着她一塊，“你家裡人呢。”怎麼會在這個大雪天讓一個女孩出來接引？

女孩搖搖頭，咬唇道：“都不在了。”

釀春啊了一聲，歎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

女孩訝異看她一眼，這人有一點奇怪，聽她說起無父無母歲雖有情緒波動卻沒有流露出大多數人會透出的“可憐人”表情。

于是多開口說了幾句話，“你們是過路人嗎？這幾天村子裡不太平，好些商隊都提前走了，如果可以你們還是快點離開吧。”

“方才也來了一對車隊，被我勸走啦。”

隐臨跟在他們身後戒備，将周圍環境全然記在心裡，偶爾視線給到馬車，馬車内的那人自戚霜沂阻攔後倒是沒再發出半點聲響。

釀春一直是個開朗的性格，這些天跟戚霜沂待久了膽子也大了不少，聞言問道：“出了什麼事？”

女孩瑟縮了一下，似乎想到這個就讓她感到難以言喻的恐懼，“很可怕。”

女孩領着幾人進村，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她一直往後村外看，瞧着還沒有打消要出村尋人的念頭。

戚霜沂将她留在身邊，釀春适時開口：“太晚了，出去很危險，你們村子裡還有沒有願接生意的農家？我們這有四個人。”

女孩搖搖頭，“現在村中少有接待，又逢大雪，幾乎都閉門不出啦。”說罷難掩好奇，問道，“你們還有一個人是在馬車裡嗎？”

她看了兩眼牽馬的隐臨，将手放在馬車壁上片刻，笑着道：“好冷呀。”

釀春冷的牙齒打顫，沒有聽清她說了什麼，“小...小姐，我們還是先快點找個避風的地方吧。”趕車時還沒覺得這樣冷，此時卻好似這寒意能穿透骨髓似得。

就連一直沒有表情的隐臨都皺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