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們也去瞧瞧。”午睡剛醒,就這釀春端上來的水淨了面,換好衣服興沖沖的去了。
釀春早早讓人過去傳話,将下人們都已打發了下去,待她過去花廳,檀木雕花椅子上規規矩矩坐着個冰雪玉雕似的少年人,眼瞅着不過十五六歲,身上裝飾之物全無,衣擺幹淨整潔,是一個讓長輩瞧了便先暗暗點頭的模樣。
隻見他瞧見人來兩眼一彎先露出個腼腆的笑來。
戚霜沂一瞧他就想起山中一連串跟在屁股後邊的師弟師妹,各個活潑好動的很,自她出山遊曆至今也有好些年沒回去,不知道當年的小潑皮猴子們都長成什麼模樣了。
她由釀春扶到上座,問:“小師父師承何處?”
小道士年歲不大,說起話來卻是有條有理,“師父要我下山曆練不報師門,不知小姐來找我是想蔔卦還是看病呢?
釀春眼睛一亮,小姐剛醒,恰是重病初愈,方才聽幾個小侍女說這小師父年紀不大,把脈蔔卦卻是十分準的,當下想着要是能夠給小姐把把脈也好,
戚霜沂見她興緻勃勃,笑了一下,擡手放桌上由她蓋上帕子,小師父上前搭脈,她趁着這個時間繼續問,“小師父下山曆練多久了?”
小道士眨眨眼睛,漂亮璀璨的眼睛圓溜溜的,“還差十天就滿三月,要回山複命了。”
“那想來天南海北的消息聽了不少,我久處侯府未曾出門,小師父與我說說你們山中各類門派有無甚趣事?”
小師父邊回答她邊搭脈,兩邊都沒有落下,聽她說完還叫換了隻手再把。
“有是有,不過我跟你說了你也不認識呀。”小師父專心緻志,垂眼感知脈搏眼中盡是專注。
“無妨,盡可說說。”戚霜沂道。
于是小師父邊随便撿了幾件事說,哪家門派近來有喜,哪家門派山門倒塌上下弟子冒雨修繕,說來說去也不是些大事。
小道士說起聽聞來也是平鋪直叙的很,不見得會添油加醋隻為了嘩衆取寵,這性子倒是乖巧。
想來宗門長輩的教導就是如此,她又想自己昭行山的弟子,師門長輩少有耳提面命,幾乎都是各自師姐師兄拉扯長大,比之如此規矩沉穩的小道長,他們差到哪裡去了也不知道。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宗門的孩子們雖然吵鬧了些但心地都是極好的,光是路上撿的小奶狗山上都不知道養大了多少。
各個宗門有各個宗門的規矩,昭行山也是不差的。
小道士說了幾個不再說,她想了想便直接問:“那你有沒有聽過昭行山和缥缈宗?”
小道士一驚,飛速看她一眼。
戚霜沂眉眼彎彎,“好奇我怎麼知道的?”她也沒想着解釋,“自有我知道的渠道。”
“他們最近倒是也有一樁大事。”小道士也不追問,低頭收回手坐了回去才開口說,“昭行山的大師姐丢啦,掌門出山要缥缈宗交人呢。”
師父出關了?戚霜沂眉頭一跳,師父原本閉關要二十年,如今才過去十年就提前出了關,應當是山中師弟師妹将她失蹤的消息報告了上去?
“丢了?”戚霜沂佯裝好奇問道,“這人丢了跟缥缈宗有什麼關系?”
“我也不清楚,隻是聽人說昭行山的大師姐戚霜沂失蹤之前是跟缥缈宗的少宗主沈明霁在一塊,所以現在沒了下落就找他要人了。”小道長想起方才把脈的結果,“戚小姐脈象穩健,雖然有些虛弱但假以時日修養就可大好,沒甚問題的。”
乍一聽這個名字戚霜沂先蹙了眉,又想起現在不過閑話而已,暗暗壓抑自己升騰的怒意。
釀春聽前面聊的事不感興趣,但她聽說小姐身體沒有大礙立馬亮了眼睛,笑意漫上,真切的高興。
戚霜沂揮手要賞,召來釀春低聲說了兩句,釀春領命往側面走了幾步去跟侍女吩咐。
戚霜沂拉起先前的話題接着問,“那缥缈宗如何說?”
小道長說:“缥缈宗放出話來在一月後虛城修仙者大會上自會給個交代呢。”
一個月?他能給什麼交代,交出她的屍體然後說不好意思我趁她走火入魔把她殺了?
以她師父往常行事定然直接向缥缈宗下戰書了。
“小道長辛苦,這是我們府上一點心意。”釀春言笑晏晏帶上來一個包袱,瞧着鼓鼓囊囊,一見就知道裝了不少東西,小道長也不扭捏推拒,隻說不收銀錢。
釀春連連點頭,“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路上吃個玩樂罷了。”
戚霜沂有心想要留人多聊一會,可再問下去小道士眼露茫然,想來知道的也就是這些。
倒是走之前小道士欲言又止,回了幾次頭才下定決心,快跑幾步到她面前,眼中神采奕奕,說的話卻低聲像是秘密,“你的院中有靈物,不可驚擾,否則有礙。”
他說完這句不再多說,揮揮手三兩步跨越廳堂出去了。
待送走了人,戚霜沂回到自己房中。
一個月後的虛城修仙者大會,往年承辦的家族都會提前把請帖送到她手上請昭行山出席,自她上次參會已經是十五年之前。
她原本就想着回宗,現下捷徑就在眼前,不若先去虛城,到時遇見山中子弟再秉了身份回去。
若是有師父在,博學廣文總能知曉她身上發生了什麼。
隻是新的問題這就來了,她得怎麼從這裡出去再去虛城?以她現在多行幾步路就氣喘籲籲不得不停下歇息,毫無靈氣的身體,這實在是一條困難重重的路。
思緒阻礙,卻在霎那間靈光一閃,先前小道長在她耳邊說的話回響。
院中有靈?
靈從何來?
......
領了包袱出門的小道長慢慢悠悠穿行,出了侯府街,過了城牆門,穿過黃土道,上了小山徑。
自他經過一粗木再行,身形漸漸拔高,圓潤的五官變得淩冽,眉宇間有了冷意,一身道袍變換成了晴山藍衣衫,縱是寬袍于林間穿行依然不染分毫泥污。
方才他背後顯得極大的包袱現今小巧的可愛,他自包中掏了掏,瞧見摸出來饴糖,冷淡的臉上現了一抹笑,又不知想到了什麼,笑意漸消,本就凜冽的五官尤似覆蓋寒霜。
他往嘴裡丢了一顆,捏訣召劍,朝着空中平立的劍旋身而上,眨眼間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