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郢亦不例外。
今年元日的家宴,傅夫人除了在最後過目審查,其餘基本全權交由傅靜娴定奪。
估計也是思及春日宴後傅靜娴便要及笄。
對此,傅靜娴面上欣然接受。
她一向聰慧,掌管家務于她而言并不太難,各項禮品布置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條,連着冬日的初雪一起落到實處。
元日前一夜,不同于去年,傅郢在宮宴落座,又與幾位同僚相約商議要事,傅靜娴早早被大夫人遣人送回了院中。
隻是傅靜娴并不疲乏,因而撐着傘立于樹下,望着牆外明明綻綻的煙火,獨自出神。
明斓交織的光影重疊在小院中,傅靜娴靜靜品味着白雪的微寒,眼中浮現幾分眷戀。
夜空遼闊,花火一閃即逝,卻恍人心弦。
觸不可及的人間煙火,目不能見的相思之人。
院中白雪更增寂寥。
傅靜娴想起那盞從牆頭遞來的花燈,亦想起高樓上燃氣的小束焰花。
不遠處的集市正值喧嚣,落雪隻會在紅色燈火的映襯下愈發喜慶,毫不縮減百姓對守夜的熱情。
她還記得,元日前夜,祝靈樓下亦會辦起盛大的祭典,以祝福人界百姓,向天祈禱來年平安喜樂。
祝靈樓在龍都東北處。
少女身側的雙手動了動,向着院牆一角,輕輕合掌。
白雪融于烏發之上,她的祈禱無比虔誠。
隻是……
為何眼睫的清寒久久不散?
為何阖眼卻仍能感到光亮?
傅靜娴緩緩睜眼,視野中恍若天神攜飛雪而來——
雪白的裙角翻飛,風卷青絲,澄澈眉眼,明朗如清月。
正與記憶中别無二緻。
發間尚殘餘墜飾幾顆,歪歪斜斜挂着,像是沒摘幹淨。
但誰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
來人手提一隻祝禱靈雀,一撩碎發,手貼近唇邊,偏頭作出個噤聲的手勢來。
别、聲、張——
傅玲燕用口型示意道。
她是剛剛從祝靈樓的祈福台上下來,外袍配飾一扔,腳不沾地飛掠而來。
所幸不遲。
隻是這個反應……妹妹是給自己吓着了不成?
傅玲燕從牆頭躍下,臉上還算鎮定,隻是空出的手無措的不知道放哪。
“……靜娴?”她小聲喚道。
下一刻,少女纖細的身形撞入懷中——
傅玲燕猝不及防,手中靈雀脫手,乘着風雪便嗖嗖飛了起來!
霎時間,傅府上空綻開一對對金燦燦的煙火,一路噼裡啪啦緊緊咬着靈雀飛出的那道白皙軌線。
好一從金花玉枝。
愣神過後,傅玲燕輕笑一聲,暗中掉動陣法,引得靈雀飛離傅家,一隻手輕輕環上少女肩膀,柔柔安撫着。
于人間來說,近一年,确實是挺久一段時光。
傅家哪是什麼好地方。
察覺懷中人微微的顫抖,傅玲燕心中疼惜之情登頂,另一隻手上移,在不壓到發髻的情況下,憐愛地揉了揉少女的頭。
一揉恍覺,傅靜娴這一年抽身,長的快有自己高了。
原本傅靜娴隻是虛虛抱着,被傅玲燕這麼一通安撫,直接放任自己靠了上去——
是夢嗎?
是禱告顯靈了嗎?
但自己似乎不是祈禱的這個……
傅靜娴将臉埋在傅玲燕肩頸,像一個孩子般收攏環在對方腰間雙臂。
無所謂了。
鼻尖盈滿熟悉的清香,抱着的人渾身冰涼——
卻是她日思夜想。
在傅玲燕喃喃自己身上太涼唯恐凍着她、卻有些僵硬的回抱時,一點晶瑩水光,悄悄從少女側臉滑下。
太突然了。
太驚喜了。
怎麼會這個時候回來呢?
她還……沒準備好……
心澀決堤,雙眼洩了氣般狠狠閉上,淚水一擁而下,整年來所有的鎮定教養、在年末通通潰不成軍。
亮眼的靈雀飛遠,夜黑依舊,白雪絮絮。
即便不是夢,也讓她放縱一回吧。
實在是……太想這個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