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一聲怒斥,中氣十足。
而後“啪”的一聲清脆巴掌聲響,緊接着是東西碎裂的尖銳,桌椅翻倒的悶響。
帳内雞飛狗跳,人仰馬翻,光聽着就覺得内裡必然是慘不忍睹,一片狼藉。
帳外基本橫跨半個軍營的地方,穆鶴雲被綁着,和同樣被綁着的藤佐粼大眼瞪小眼,再齊刷刷轉過頭去看着那間帳子,最終,繼續大眼瞪小眼。
說來有些好笑,雖然都被綁着,但那位還令人拉了個椅子來給他們坐。
但隻有一把椅子。
藤佐粼剛添新傷,可他雖慣了高位卻是個最會裝孫子的,此刻見了真的穆鶴雲那股子孫子勁兒又冒頭,笑眯眯地請穆鶴雲來坐。
而穆鶴雲呢,他這段時間一直在掩人耳目,對這姓藤的又生理性有些怖懼,見狀虎軀一震,竟是不敢上前。
眼看司徒儀黑着臉要把椅子一腳踹翻,藤佐粼終是為自己剛受的傷放棄了掙紮,但他也不敢獨自坐着,于是兩個大男人一人半邊屁股,就這麼有些滑稽地共同坐在了一張椅子上。
而司徒儀隻是抱臂,侍立一側,冷哼一聲之後,一言不發。
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是強行破的關,他帶來的人馬直接把藤佐粼裝樣子用的那群花架子打得原形畢露,藤佐粼本人基本是第一時間被控制住的,更奇怪的是秦羽涼也被馬踩了一腳,甚至差點被一劍封了喉,好容易看向帳外霍常趁亂跑了,穆鶴雲被司徒儀追着打,場面一片混亂。
藤佐粼有些困惑,有些懊喪,他此刻判斷不了那個男人究竟是哪位高人,不等他看清楚,那個人已經拎着那位從天而降的太子殿下随便鑽進了一間營帳。
其實根據身形音色,加之司徒儀完全服從,基本能判斷那是柳瞑鳳,可是……
柳瞑鳳下葬,他是親眼看着的。
雖說詐死并不難,可十三年了,他連柳醉蛟都控制住了,柳瞑鳳若要有些什麼動靜,他不應當不知道。
更何況,他早便撞破了柳瞑鳳與秦羽涼之間那點苟且,當時是不是秦羽涼仗着柳瞑鳳失憶為所欲為暫且不提,總歸這兩人當今關系,要麼當真有些什麼,要麼,憑柳瞑鳳那清正駿烈的脾性,多半是不死不休的。
柳瞑鳳沒有折磨人或者折辱人的嗜好,馬蹄之下雖氣極怒極,卻沒有立刻給秦羽涼一劍送他歸西,這實在令人懷疑。
或許也有他的私心,他不願意答案是前者。
這邊藤佐粼正兀自思忖,穆鶴雲失去了同他面面相觑的人,神情逐漸變得空洞,甚至有些悲戚。
現在穆鶴雲又不敢判斷那是不是柳瞑鳳了。
柳瞑鳳從前溫柔如春風吹寒潭,暖陽照冰泉,後來殺伐決斷,三年的時間這個人脫胎換骨,但他總歸也算熟悉他。
僅憑借他引以為傲的“熟悉”而言,出現即和秦羽涼打起來,基本是不可能的。
十三年,他明明知道不可能,可是心中總會有些隐秘的期待,期待那個人像來時一樣從天而降,期待一切是一場精心謀劃,那人而今正運籌帷幄,隻待某一日,重登高位。
可現實就是現實。
柳瞑鳳死了,秦羽涼死了,秦羽蒼成了皇帝,他的家族受到了排擠,穆鶴雲逐漸自顧不暇,那個人的身影于是如渺渺塵埃逐漸少得入他夢來,他以為自己恍然要忘了,可也僅僅是以為而已。
秦羽涼去書信予他的那一刻,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心頭突然複蘇了那一捧莽撞的熾烈的焰火。
那般簡短的書信,并不算多的疑問,秦羽涼基本一一都應了,可隻有關于柳瞑鳳的,秦羽涼隻字不答
年少時那樣隐秘地而有熱切地喜歡過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說忘就忘了呢。
可什麼都問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