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涼有一個癖好,他最喜歡摸柳瞑鳳的小腹。
也不一定是調/情,哪怕沒什麼事的時候,他也喜歡把柳瞑鳳抱在懷裡,一隻大手就在這個人的小腹上不厭其煩地摩挲,另一隻手做什麼都好,握着一本奏折,或者與他十指交扣,甚至于他們具體說什麼話,枕邊蜜語,家國政事,以至于什麼都不說,那都不重要。
兩個人待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喜歡這麼做。
柳瞑鳳呢,他也不是不願意躺在秦羽涼的懷裡,他甚至可以接受秦羽涼像從前那樣随地發/情,但秦羽涼總是像摸一隻小貓一樣摸他的肚子,這就是……很羞恥。
所以他不是沒跟秦羽涼說過這事兒。
當今帝相相和,陛下把丞相的桌子搬到了禦書房,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
本來是有人說這樣不方便内閣官員進出處理事務,會嚴重拖沓行政效率,但一段時間後人們發現這樣反而效率高了許多,加之陛下心意堅若磐石,此類聲音趨于止息。
但旁人所不知,批奏折之所以變快,是因為從前要批兩遍的折子而今隻需要看一遍就夠了。禦書房之内往往春和景明,帝相相和,若是丞相累了,那陛下自己隻批一遍也是一樣的。
隻不過丞相總有别的事情要處理,隻搬一張桌子,陛下總也嫌少了些。
所以有且僅有的時間裡,秦羽涼肯定要把柳瞑鳳圈在懷裡,右手雷厲風行不拖沓丞相大人的效率,左手呢,總是流連在丞相大人的肚子上。
某日柳瞑鳳實在受不了,對着他的手拍了一下。
秦羽涼嘴裡正喃喃念着春闱的事宜,腦子裡錯綜複雜的關系風馳電掣,于是沒怎麼上心地輕輕摸了摸他的手背。
柳瞑鳳對秦羽涼的欲望一向是沒什麼脾氣的,可這個人有個毛病,就是對上了心的人和事特别容易多想。
比方說,他其實一直在想秦羽涼為什麼總喜歡摸他的小腹。
丞相大人的腦子七拐八繞,轉了幾個圈再回來,最終得出的結論是———秦羽涼想要孩子。
仔細想想,秦羽涼會逗弄偶遇的小孩,甯願不厭其煩地幫他清理也堅持次次放進他的肚子裡,還有……
不隻是昨夜,記憶裡數不清多少次,秦羽涼抓着他的手放在腹部的隆起,令他摩挲那東西的輪廓,聲音低啞,帶着些濕漉漉的委屈,可卻又是那麼惡劣地問他:“都到這裡了,澈兒肚子裡,能留下我的種嗎?”
柳瞑鳳頭暈目眩地想抽回手,可是越掙紮越能感受到自己小腹薄薄的皮肉勾勒出秦羽涼的形狀,那種羞恥的,滾燙的,黏膩的感覺,令他清楚自己正被這個男人索取,占有,侵犯。這令這個人本就薄得可憐的面皮愈發的挂不住,可偏生柳瞑鳳愛他,縱容他,羞得說不出話,隻能轉過頭去吻他。
從前是不曾多想,但現在看來,秦羽涼是真的很想要個孩子。
可他做不到。
絕計做不到,這世上哪有如此荒唐的事情,男人……男人怎麼可能生孩子?
情愛真是令人頭昏的東西,柳瞑鳳竟覺得秦羽涼沒有孩子是他的問題。
柳瞑鳳兀自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但他似乎還是不太能接受秦羽涼為了孩子和另外一個人上床。
别說今生,就是前世,那般恨他辱他作踐他,秦羽涼也不曾有過子嗣,不曾在旁人床上做到最後一步。
柳瞑鳳幾輩子的自私都用在了秦羽涼一個人身上。所以哪怕明知他的帝王身負傳宗接代的義務,明知自古帝王多薄幸,明知是自己身為男子拖累了秦羽涼,但他還是……很不願意,甚至……會感到惡心。
那便跟秦羽涼說清楚吧。
他這麼想過,這麼想着,醞釀了許久,而今就這麼做了。
“羽涼,不要摸了。”他聲音有些冷,抓着秦羽涼的手非常堅決地拿開,然後一雙美目攀上寒霜,橫眉轉頭,微眯着眼有些危險又有些委屈地盯着那個人,“我有話要對你說。”
秦羽涼有些發懵,他大抵拿定了主意,原是想問問柳瞑鳳意見,一低頭卻見柳瞑鳳……生氣了?
他當即十分聽話十分讨好地不摸了,轉而放下奏折,同柳瞑鳳十指交握,低着頭,輕聲問他:“先生對不起,我是哪裡做錯了嗎?”
哪裡做錯了?
其實也沒有哪裡做錯了。
一個男人想要孩子,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這不是秦羽涼的錯,甚至可以說,是他自己的問題。有時候,特别是當秦羽涼銜住他的茱萸撫摸他的小腹的時候,他是真的恨自己不是個女人。
可他也沒辦法。
“秦羽涼,你想要孩子,我做不到。”他深吸一口氣,聲線卻有些微微的顫抖,不知是氣的還是委屈的,“皇家綿延子嗣是為大事,我不攔你,隻一件,你日後,也莫再碰我。”
秦羽涼實在沒有想到柳瞑鳳會這樣想。
這都歪到哪裡去了啊喂!?
為這事甚至往後都不讓他碰,柳瞑鳳得是心裡憋悶了多久,下了多大的決心。
從前柳瞑鳳總覺得自己虧欠于他,或是受制于他,一直不能開口和他說,而今終于能說出口,也算是進步。
秦羽涼頓時覺得好氣又好笑,可憐又可愛。
仔細想想的話,追本溯源,這個習慣大抵從前世就開始了。
那時的他,内心帶着扭曲糾纏的愛與恨,一面恨不能把柳瞑鳳生吞活剝,一面又想把這個人藏進自己的骨血之中,讓誰都找不到,除了自己誰都欺負不了他。
所以分明就是心疼他太瘦了,那麼明顯而又幼稚地想給他養點肉,卻非要拐彎抹角,找千個百個無法立足的理由,隻為了騙自己,騙自己不愛他,不願好好待他。
就是這樣,他總是偷偷摸摸地去摸柳瞑鳳的肚子,一旦那個人露出不悅的神情,他就故作惡劣地湊到他耳邊,修長有力手指下壓,放低了聲音,說:“昨夜寡人留在這裡的寶寶,今日長大了些沒有?”
遙想那時,他隻當柳瞑鳳是羞憤,是恥辱,卻不曾想過,或許早在那時柳瞑鳳就想過,自己大抵真的很想要子嗣。
他不可能解釋的,他誤認為自己熱衷于看柳瞑鳳深陷泥淖,求死不能,一次次心痛難忍他隻當是大仇得報心上揪起很快就會連根拔除的陳傷,或許過了那般久長的年歲,連他自己都要信了自己編的瞎話。他仿佛就要忘了,故事的最開始,他隻是想看看柳瞑鳳有沒有稍微漲一點肉,柳瞑鳳的身子有沒有稍微好一點點,有沒有因為受他軟禁不能觸碰政事而少一些壓力。
兩輩子了,有些事成了習慣,從前是不願解釋,而今是早便忘了要解釋。
他心疼他。
兀自猜忌了這麼久,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憐的遲鈍的人。
誰要子嗣?要什麼子嗣!如果有可能的話他恨不能早生十幾二十年,早早把柳瞑鳳拐走,看他笑看他鬧,縱容他的溫柔他的多情,擋住路上所有凄風苦雨人情冷暖,他想讓他好好長大,長得胖一點圓一點也好,隻要健健康康的,隻要他一生都安好。
他才不在乎什麼百年之後有沒有人送終的狗屁話,若柳瞑鳳先他一步走了他便掘個坑抱着他跳下去,若他先一步走了……那挺好的,柳瞑鳳要健健康康地活着,要活得很久很久,活成老妖精也無所謂。
畢竟他的先生,就是成了妖精,也是最好看的。
那般好的人做了鬼怪也是這塵世莫大的福分。
反正秦羽涼是這樣想的。
所以他緊緊握住了柳瞑鳳的手,聲音有些啞,卻帶着笑:“在想什麼呢。不要孩子,我就想養着你。”
“我大你那麼多你養什麼養。”柳瞑鳳仍不消氣,羞憤之下,隻當秦羽涼是在哄他。
真是可愛得過分。
秦羽涼抱緊了他,飛快地在他頰上落下幾個吻,然後把頭枕在他肩上,說:“先生,我沒哄你。我隻是想看看你有沒有稍微胖一點,我想你健健康康的,壓力少一點,想你和我在一起是幸福的,是放松的,你能明白嗎?你不喜歡我往後便不摸了,你别不理我,别生我氣,好不好?”
柳瞑鳳聽了反而不是滋味,意識在自己一直誤會了秦羽涼,還跟他鬧脾氣,說那麼重的話,他羞得無地自容,隻能低垂着頭,默不作聲朝秦羽涼懷裡靠了靠。
這應是哄好了。秦羽涼清楚,但他不點破。他想等柳瞑鳳自己冷靜一下,他的先生面皮薄,這本就是自己的問題,柳瞑鳳當真原諒了他當然最好,可若是沒有,那他也不想柳瞑鳳心裡悶着事白白憂愁。
柳瞑鳳咬着下唇,想等秦羽涼說點什麼岔開話題,可左等右等等不來,直咬得嘴唇都要破了,他想,必然是秦羽涼也生氣了。
氣他誤會他,不信任他。
那……該怎麼辦?
他其實不太清楚秦羽涼發了脾氣要怎麼哄,記憶裡今生統共哄他兩次,第一次是那一盒子糕點,第二次是那一碗面之後的纏綿。
真是奇怪,他柳瞑鳳好歹也算三生宦海浮沉,怎麼秦羽涼不給他台階下,他便真的自亂了陣腳。
呃……再做點什麼吃的東西哄他?
用頭發想也知道沒有意義。
現在脫了衣服同他纏綿?
那還是不能解決問題,秦羽涼發洩一下狠狠欺負他一頓大抵也不會把話說清楚。
真奇怪,本是他在生氣,怎麼現在反倒是他要想辦法哄秦羽涼。
細白手指絞着水袖寬大的邊緣,柳瞑鳳下了莫大的決心,他擡了頭去看秦羽涼,發現那個男人垂着眼睫,不作聲。可那雙眼睛是黑亮的,擡眸望向他的時候,比什麼言語都要攝人心魄。
“我……近來胖了一些。”他移看眼去不看秦羽涼了,默不作聲把兩人緊緊交握的手挪到了那個人最喜歡撫弄的位置。說這話有些莫名其妙的羞恥,但他知道秦羽涼想聽,“你不信,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