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眼熟,但又沒那麼眼熟。
隻是一條連花紋都沒有的老發帶而已,可這條發帶又曾經在記憶裡多次出現,把零亂的回憶串成線,自記憶深處的起始點,紛紛擾擾卻也有條不紊地走向未知的未來。
看他似乎印象不深,秦羽涼也能料想到。畢竟這不是多引人注目的東西,細小到實在難以在記憶裡留下一隅空檔,精心收藏。他隻是粲然:“這是當年在霓州,師哥讓我換衣服的時候給我的。”
是了,彼時剛剛重生的他,滿腹猜忌,九曲心腸,披着一張闊别十多年的皮,帶着沒由來的恨意與戲谑,再見那個被他誤解挫磨耽誤一生的人。
柳瞑鳳聞言,恍然拾起了許多回憶。
他的魂魄不完整,為了保住他的記憶,前世的靈魂初來乍到時是與今生的靈魂共用一個軀殼的。可前世的靈魂回溯時空而來,本就脆弱得如同一縷煙塵,更遑論今生魂魄完整,這兩個靈魂根本無法融合到一起。
那時,看着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的自己,他也是恍惚的。
他隻能試着和今生的自己溝通,可柳瞑鳳這人太倔,本就不信鬼神之說,遇到這等離奇事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中了毒。直到在前世靈魂的指引下他收服了夢魇軍,又救下孫昌穆平江,才終于取得他的信任,偶爾可以得到身體的使用權。
白衣上朝,本為孫昌守孝,今生改為了為已故的父親守孝,以此試探秦酌铮對喻霁之死究竟知情多少,也為時時點醒自己,他在秦酌铮眼裡是孤臣,萬不可拉幫結派,萬不可有絲毫逾矩,萬不可落人口實,否則必然萬劫不複。
孫昌沒死,教導秦羽涼的事情本就落不到他頭上,他猜想出岔子應是重生的秦羽涼在搞鬼,但他更清楚地知道,絕對不能再和秦羽涼糾纏在一起了。可事情非不如他的願,秦酌铮說是秦羽涼求他的,他一時拒絕不了。
其實隻要秦羽涼稍微留意一下就會發現,他重生回來的時候是初春,可前世孫昌根本沒有活過那個冬天。
後來被秦羽涼軟磨硬泡死纏爛打,是今生的柳瞑鳳松了口。
此前他問過自己前世是不是和秦羽涼有過糾葛,可自己想了想,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
二十歲的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根本不信這資質平平的太子能掀起什麼波瀾,不信當今一個比不上一個的四子也能為皇位争得你死我活,更不信憑自己的天資與勤勉不能幹出一番事業。
前世做不到的事情今生來做,一個太傅的頭銜抵他在塞外多少年枕戈飲血,這對于一個有野心有才幹的少年人來說,誘惑太大了。
實在不行,就等靈魂這麼消散了也好,三十歲的他想着。前世那個滿身血債的靈魂消散了,重生回來的秦羽涼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而今生的柳瞑鳳已經避免了很多的彎路,其實他如果就這麼死了,一切都會簡單很多。
他讓今生不要摻和霓州的事情,可奈何不了秦酌铮親自點名。
他隻交代了幾句,協助布置了那場山火,便任由靈魂沉沉睡去。
可變故發生了。
悲天憫人的柳瞑鳳為了救唐熙死在了那場火裡。
是的,一場熊熊烈火,浩浩蕩蕩點燃通向京城的路,不分青紅皂白帶走上百條性命,不是那個初出茅廬慈悲為懷的柳瞑鳳能幹出來的事情,今生的他沒有經過孫昌和穆平江死亡的洗禮,更是因為有喻霁獨子的名頭護着,對這吃人的朝廷還抱有幻想。這樣的他,根本做不到眼睜睜看着這場火可能帶走無辜的人的性命。
于是為了護住唐熙,他被他親手放的烈火活生生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