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京城第一個月，唐羅鳌送了柳瞑鳳一份禮物———一本《女誡》。

侮辱溢于言表。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那本書在書架的某個角落裡落了灰，但書架裡的藏書更疊流轉，始終撼動不了它的位置。

相比無休止地抄寫，柳瞑鳳更傾向于帶秦羽涼讀一些書。先賢著作或時下佳品，他總會先細細篩選一番，再給秦羽涼兩本，一本自己批注過的，一本空白的。

隻可惜這個臭小子似乎對讀書不怎麼能提起興趣。交還回來的書批注工整細緻，卻鮮有獨到見解。不過總歸不能強人所難，柳瞑鳳很清楚這一點。

假若這個孩子當真才能平庸，那能一生勤政，做個仁君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他記得孫昌走的那一年春獵，一衆皇子王公刻意相約提早幾日到場，趁着衆人未到聚在一塊兒用石頭圍了個圈，拉着一群年輕的将士玩蹴鞠。

聖上說故有賢人網開一面之美談，不若承其好生之德。自然有人上疏相谏，隻不過陛下心意已決，斷沒有半道收回的道理。如此，為獵場并沒有完全被圍住，西北面方向隻有稀疏兵力把守，這自然使兵部禮部都倒吸一口涼氣，據說風波之後新上任的兩位尚書都是些好了遺書才出發的。

世家子弟們号稱要幫忙布置場地，于是一群十五六歲的半大毛孩兒風風火火提前十日前往了獵場。偏生三日後便有線人來報，說有百姓會從西北角溜入獵場打獵，這自然是不被允許的。可臭小鬼們消極怠工，一個個都無心處理此事，甚至直言陛下既是要為百獸網開一面，不若也為百姓網開一面，與民同樂亦是美事。

美則美矣，隻是這幫小崽子不知道獵場裡随便多一個半個人都有可能要了秦酌铮的命。

自然不能任他們胡來，正巧這幫小鬼裡面有太子秦羽涼，秦酌铮反手就派遣柳瞑鳳去處理這件事情。柳瞑鳳沒有想通為什麼丞相是可以随意外派的，但他知道他畢竟是孫昌和穆平江以命相護的人，短時間内對他不利于皇帝而言沒有意義。至多是矬他銳氣，或架空他，不過這些于他而言也不是很重要。

到任那天有些冷，他天生體寒，整個人裹在白袍裡，駿馬疾馳若風過荒野，白衣墨發于獵獵風中起舞，化了一半的雪，幹淨清朗的天，半秃的峭壁上鑽出幾點新綠，浩渺天地愈顯得這個人單薄。

對接完他直接馭馬入内查看，頭一擡便是石頭圍起的圈子，一群光裸着上半身，大臂上系着異色布條的青年正揮汗如雨。雪後初霁的天空一塵不染，蔚藍高邈，藍天之下，他那個黑紫色眼瞳的少年正笑得開懷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