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略顯老态的人走進暗室,随後是一個青年人。
柳瞑鳳沒擡頭。
那張雌雄莫辨的臉慣常古井無波,水滴順着蒼白的臉緩緩流下,勾勒出絕頂秀美的線條,卻不失淩厲,不透媚态。長睫灑下一片濃重的陰影,隐約能看見鳳目裡的一星光亮。
這病态的模樣,真的絕美。
青年不自覺愣了兩秒,咽了口口水,緩聲道:“這就是帝國第二高嶺之花嗎?果真人間絕色……”
老人推了他一下,青年急忙收斂神色,清了一下嗓子:“前右相,前太子太傅柳瞑鳳,以假死欺騙世人三年,如此欺君之罪,你可知是什麼下場?”
“…………”
一時間房間裡一片死寂。
青年自覺尴尬,退到一邊。老人瞪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柳相,别來無恙?”
柳瞑鳳還是頭都沒擡。
“不記得我沒關系,畢竟你現在是柳瞑鳳了,自然不會記得我。是吧,柳澈?”
“你本罪不至死,何必把自己逼成瘋子。”柳瞑鳳緩聲道,“要殺要剮諸君請自便,沒什麼事的話,你們都可以閉嘴了。”
眼前的老人氣急敗壞,一時間咬牙切齒,青年人也不知怎麼應付,急忙沖上去:“柳瞑鳳!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這是誰嗎?!”
“二皇子秦羽蒼,和……一名罪臣。”明明在牢獄中,可他卻從容鎮定,甚至仿佛在居高臨下地威懾來犯者。
“你是怎麼………”秦羽蒼差點失了分寸,“我直說了,柳瞑鳳,你本是本皇子敬重之人,我不為難你,隻要你寫一封信讓秦羽涼出來,本皇子放你做自由人,從此你要富貴榮華我統統能辦到,但我要皇位,我要殺了秦羽涼。”
柳瞑鳳嗤笑一聲,千躲萬躲,沒躲過這一劫。
上輩子,相差無幾的場景,隻是前世他是收到了一封威脅信來赴約,而今生是被綁過來,本質上差别不大。秦羽蒼抓了柳瞑鳳小破廬附近的幾戶人家,威脅他寫信約秦羽涼出來,他沒問理由,直接答應了。
當然得答應,這些是無辜的人,是無辜的生命,秦羽涼是天之驕子,他早已享受了别人幾輩子修不來的福氣,理應為此,為天下黎民付出。
哪怕是付出生命,這是應該的。
皇權紛争,本就應皇子内部解決,不該牽扯到無辜的人。所謂成王敗寇,任何一個生命都不該成為皇位下的砝碼。
他當年頭也沒回,大筆落下,柳瞑鳳三字生生簽在了奪命書信的末尾。
他想着秦羽蒼這種人都能想到這種計劃,秦羽涼不該想不到事情有詐。
但是他錯了。
秦羽涼想都沒想就去赴約了,并且腦子都不動一下差點死了,整整十年,杳無音訊。直到十年後他們在戰場上再見,柳瞑鳳看到敵方主帥看着他的眼睛,眼中閃過幾分悲涼困頓,一時兩軍沉默。戰馬嘶鳴,催促着大戰開始,他們相顧無言。
許久,秦羽涼擡眼,輕佻笑道:“柳相,久仰大名,還請賜教。”
他什麼都沒說。
那雙眼睛不對。
少年的眼瞳不再清澈。黑得發紫的眸子寒光模糊,仿若毒藥裡的刀鋒,看不真切,無形緻命。沒有童真,沒有爛漫,隻有仇恨。
令人有點膽寒。
後來種種,前世今生,逼着他承認,秦羽涼愛他。
他眼睜睜的看着秦羽涼為他飛蛾撲火,為他造福百姓,為他情願抛棄功名,時至今日,他再也不能袖手旁觀。
秦羽涼沒有錯。
他什麼都沒做錯。
要說他錯,隻能錯在他生在了帝王世家。
不出所料,兩人亮起火把,四周籠子裡害怕的百姓驚恐地看着柳瞑鳳。
“柳哥哥!求你救我!”
“柳先生!救救我兒子吧!”
“柳先生,求求您帶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