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涼怔愣在原地。
這才午時,柳瞑鳳如何能不在宮裡?況且就是有需外出前世秦酌铮也絲毫沒費力氣找到他。皇城不過縱橫百裡,如何找不到一個人?
那隻有一處了。
乍反應過來,秦羽涼顧不得其他轉身就要走,全然忘了自己如今是那個謹小慎微禮數周全的太子。秦酌铮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威壓如舊:“皇兒!你做什麼去!”
秦羽涼當即回頭,趕忙收斂了滿臉的戾氣,恭敬行禮:“禀父皇,兒臣去找柳丞相。”
秦酌铮看着他,像是有什麼要說的,最終也隻是揮揮手,不去看他:“帶幾個随從去吧。”秦羽涼當即識時務再拜:“是,聽父皇的。”而後點了三兩侍衛,頭也不回出了殿去。
高頭大馬,鮮花着錦,飒沓如流星的少年皇子懷着滿心忐忑來到這座繁華富麗城市的最深處。這地方他來的次數屈指可數,可令他一輩子也無法忘懷,
主幹道銮金大道旁最破敗的小巷進去,七拐八彎,眼前已同主幹道旁側景觀天差地别,三兩孩童嬉戲在一片破敗中,衣衫褴褛的長輩往來,牽着孩子回去吃飯,或是碰上相熟的鄰居三兩句便說盡了一天的苦辛,亦或是百無聊賴地踢着石子想些切實際的或不切實際的。粗布麻衣,三瓜兩棗,鍋碗瓢盆,一個局促窘迫的小家,一座格格不入的城市,這些人的一生就是這樣了。但秦羽涼看着他們,眼裡卻泛起了不知名的感情……
那一年,他從匿山老兒那裡出師,揭竿而起,勢如雷霆,浩浩蕩蕩打到京城,着國家被他那廢物弟弟治理得大廈将傾,一路上反抗的大抵都是他的好先生,不得不說不愧是出将入相的柳瞑鳳,為他一人,秦羽涼等人吃了不少苦頭。
雖然每次柳瞑鳳都親自出戰,但秦羽涼竟是一次都無法生擒他———準确來說有過一次,但被他逃了。
一年時間,落魄皇子重登帝位。那天群臣跪拜,烏泱泱的烏紗帽中偏偏少了他恨得咬牙切齒的那道身影。青年帝王面上處變不驚,心裡早已氣急敗壞,大典一結束領着幾個親衛就沖向柳瞑鳳的小破屋——自然他早就暗中調查過那個小屋的位置了。
彼時已是黃昏時分,殘陽如血,雲絲稀疏。新帝登基之日,帝都卻靜得可怕。秦羽涼并不在意其他,甚至仿佛剛才急得要跳腳的人不是他一樣,就靜靜伫立在那屋前,讓侍衛喊話:“今日吾等奉當今聖上之命,前來捉拿右丞相柳瞑鳳,若是交出,賞銀白兩,若拒不交出,格殺勿論!”
還是很安靜,隻有風吹過的聲音。可高明且有絕對實力的獵手最不在乎的就是時間。
不出所料,沒過多久,旁邊一間小屋裡一名男子弓着腰跑了出來,被侍衛逮個正着,正舉刀欲殺,突然那男子埋了頭大喊道:“誤會啦軍爺!小……小的是去把那柳……奸人給您抓來!”
秦羽涼不自覺一勾唇,目光輕飄飄瞥向柳瞑鳳小屋的方向,他那光風霁月闳識孤懷的先生此刻會作何感想呢?畢竟若是沒有柳瞑鳳,這些人絕不可能活到這個時候,十年如一日無償為這些人醫治病症,從他自己俸祿裡取出的供給這些人生活的費用,聽到這輕飄飄一句“奸人”,寒心嗎?絕望嗎?這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