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開學季,兩個孤寡老男人約着湊了頓飯,順帶在老房子裡喝了會茶。
常舒勤剛走不久,溫嶺意識到有哪裡不對了。
胃裡開始反酸泛痛,恰恰藥箱裡缺的胃藥還沒補齊。
如果再早一點,他完全可以指使對方去鄰近藥店捎點回來,而不是現在這樣走不動路等着被疼痛折磨緻死。
怎麼不算一種運氣。
疼痛來得猝不及防,他甚至有種視力模糊的錯覺,摸見手機便點了撥号鍵,想撥給常舒勤。
那頭很快接起來。溫嶺也沒力氣客套了,直接問你上高架沒有,沒有的話彎回來。救命要緊。
然而同一時刻,秦知白還處于懵圈狀态,不清楚他在發什麼神經。
他停了一下,在通話另一頭也能聽見明顯的抽氣聲:“……幫我帶瓶奧美拉唑,随便哪個牌子都行。”
秦知白花了兩秒鐘時間反應了一下,高架是什麼地點,奧美拉挫又是什麼藥品。
溫嶺聽見聽筒裡傳來的聲音:“……你撥錯電話了。”
音色熟悉,無奈流連于整個語句。
顯然是秦知白。他忘了秦知白也在置頂的行列裡。
那可真尴尬。溫嶺想回他,喉嚨裡卻發不出聲音。
手機沒拿穩摔到地上,耳朵也轟轟響,他聽不清秦知白還說了些什麼。等這一陣綿延不絕能将他擊倒在地的悶痛過去了,他勉強直起腰來,開了揚聲。
“撥錯了,”溫嶺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無異,“你當沒接過這個電話就好。”
将錯就錯好了,溫嶺想。
他在等一個答案。也許秦知白能明白。
秦知白已經在看導航。
他看了眼距離,從他現在所在的街道打車過去顯然會比喊個跑腿上門送藥要快上不少,不需要猶豫。
“很嚴重嗎。”他問,同時點了呼叫快車的按鍵。
溫嶺哼出一個帶着疑問的音節。
秦知白意識到自己的态度聽起來太冷漠了,甚至不如一個好心的過路者:“嚴重的話要去醫院。”
“知道内關在哪嗎,”他盡量讓聲音落得輕些,但這樣一來發出的聲音連他自己都難适應,“左手手腕内-側,兩條筋中間的位置,右手拇指去按,其他手指搭在後面。應該會好一點。”
“……”
溫嶺不吭聲,半晌才回他一句:“……哪裡有那個力氣。”
氣氛凝滞了。
秦知白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清楚還能說些什麼。說什麼都覺生硬,多一句少一句都不合時宜,怎樣都是難解的局。
如果不是通話狀态還挂在最上方,他幾乎要以為溫嶺已經忽視了他的存在,将電話挂掉了。
他放棄了遠程教溫嶺按穴位的想法:“……算了。我過去。”
聽筒裡沒有傳來忙音,也沒有其他的聲音。
該講的也都講了,好像他們都在等對方先挂斷。先後順序在這種時候沒有意義,秦知白不在意。
已經有司機接單,軟件上顯示預計車輛在兩分鐘後到達,他切了頁面,耳機裡冷不丁冒出溫嶺的聲音:“……你沒挂。”
“喂?”
“我知道。”秦知白說,“怕你真暈了,叫救護車也及時。”
“家裡有沒有達喜?”
在這之後,溫嶺沉默了很久,也許半分鐘,或者足有四十五秒,直到車來都他沒能再聽見溫嶺的聲音。
秦知白那邊一陣嘈雜,溫嶺自顧開了口:“……你有沒有聽說過,通話時讓對方挂斷是一種禮貌?”
他聽見從自己身上飄出來的很輕很輕的一聲歎氣。
“我以為你是為了這個。”
溫嶺想,或許他應當笑一下,欣慰地誇一句有進步,畢竟秦知白還沒有和他生分到那種程度。
但胃裡已經痛到麻木,所以所謂計劃也仍然是計劃,沒辦法真正執行。
趕在呻-吟漏出來前,他挂斷了通話。
……
秦知白坐上車,系了安全帶再看,屏幕已經黯淡下去。
要和司機确定尾号和目的地,剛才一心二用,溫嶺絮絮叨叨又念了些什麼他沒能聽得清楚。他清楚的不過是那道聲音揪着他的心。
原來替人着急是這樣一種滋味,他想,可是車窗上映着的還是那張标榜着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漠臉。他面無表情。
沒由來地,秦知白覺得自己變得格外陌生。
車内放着年代久遠的慢節奏情歌,路上車少,司機開得飛快,同時還有工夫和他搭話:“這一段平常走的人不多,晚上就更少了。”
他沒聽:“嗯?”
“前面路口藥店那裡停下就可以。”
……
近鄉情怯,秦知白找到這個陌生的詞語。他拎着藥匆匆進了小區,心想,不過是一個承載了感情的暫住地。
但再怎麼怯他腳下也是生了風的,一路走得飛快。
他說不清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隻知道心跳加速了,因為走得快了些。
快到門前秦知白才意識到自己像個笑話,自作主張說了自己過來,明明鑰匙已經不在手裡。
他按門鈴,過了會門就打開。臉色蒼白的溫嶺攔在門口,不讓他進。
秦知白聽他連着發問:為什麼要來?
不是走得很絕情?
居然沒有說“再回來我就是狗”之類的話,看來還是不夠了解你。
聲音大小呈逐級遞減的趨勢,溫嶺再撐不住,蹲下去
壓着胃,額角添了濕意。
秦知白也蹲下去扶他,沒撥他右手,隻按了他左手穴位。
“不要繃着。”他提醒,“繃緊了更痛。”
溫嶺吸着氣還有空重複問題:“……為什麼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