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白坐在床邊躬着身剪指甲,溫嶺閑着,在一旁看他一點一點修正,和他随意說着話。
“怎麼感覺和你上次發燒也沒隔多久。上次是感冒,這次呢?”
他把玩秦知白頭發:“嗯?受什麼刺激了?”
“有的話也說來聽聽,解個悶。”
“……哪裡有。”秦知白摸了摸鼻尖,默許了他的動作。
“那是水土不服?”溫嶺換了個角度提出設想,話說出口,自己都想笑:“你才去了多久,也在那邊住過。”
指甲邊緣被修得圓潤,秦知白放下指甲鉗,烏黑眼瞳和他的視線對上,沒有逃走。
“說不定還真是。”秦知白說,“沒有帶喝慣了的水過去。”聲音低緩,因為剛睡醒或者燒久了的緣故顯得和平常不同。
很突兀地,溫嶺忽然覺得他很适合去當半夜直播念鬼故事的主播。
“看來該找時間再拖你去趟醫院。”
他從秦知白桌上抽了張紙擦眼鏡,說你知道我剛才見你,臉和唇都是白的,像病鬼,燈也慘白,差點被吓走。
“最近是比較容易中招,”秦知白假模假樣,說得正經,“流感一來,很難逃得掉。”
溫嶺白他一眼:“我怎麼沒聽說?編也編得像點。”
“流感都是換季的時候才多。”
“真是流感某人就不會還讓我待在這裡了。”
他有意調戲秦知白,将對方臉扳到面朝自己的方向:“元芳,你怎麼看,有道理否?”
秦元芳啞口無言。
空氣裡飄來股香味,他問溫嶺有沒有注意火候,在煮豬骨粥嗎還是什麼。
“我熬了粥。”溫嶺說,“當晚飯吃的,還剩了點,你要不要嘗嘗?”
秦知白沒有拒絕。
一碗溫熱的粥擺到面前,他重複着舀和咽的動作,将勺子撈起來的米粒往下吞,從喉管到胃裡彙出道暖流。
他什麼都回報不了,提供點情緒價值總還可以。秦知白想。
溫嶺已經回主卧去了。
秦知白抓緊時機,匆匆洗完碗筷,也回了自己房間。
他沖進浴室,門掩上,硬逼着自己将剛才進食的東西全吐出來。
脫敏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但他錯估了自己現在的狀态,聞見油脂香味都反胃得難受,逞強吞下隻會是更難收場的結果。
……
水開得很大,溫嶺偶然路過,循聲往裡看了眼,腳步就定住。
門沒關緊,房間門打開時制造出的氣流撲過來,裡間門被推得更開,浴室内的景象一覽無餘,秦知白在做什麼看得清清楚楚。
溫嶺最開始懷疑自己的廚藝是否真有那麼令人聞風喪膽,但遙想過去在外留學時,好像他做飯一直隻有被誇的份,過去這段時日裡,秦知白也不止一次嘗過經他手的食物。
他感到不可思議:難道秦知白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一邊痛苦着,一面在他面前演出滿意的樣子?
好像确實是秦知白做得出來的事。溫嶺最後不得不承認。
他沒有出聲,秦知白花了好一會緩過來,擡眼時見到鏡中人影才發現他的存在,冷不丁吓了一跳,手上漱口杯沒拿穩,咚的一聲摔在台上。
“怎麼了?”溫嶺聽得他問,明顯是事後找補。
他唇邊水珠還沒顧得上擦去,半張臉都濕漉漉,看着就很不好親,真貼近了兩張臉都會沾上水珠。
溫嶺索性不再看,身上氣壓壓得很低:“我沒逼你一定要硬撐着喝下去吧?”
秦知白的心咯噔一跳。
溫嶺火氣冒上來了,一時語言組織能力都跟着往下跌,失了水準:“學會依靠,呸,學會表達訴求,不喜歡就拒絕,很難的事情?”
“你如今幾歲了,還要人手把手教的?”
“秦知白。”他念這個已經熟得不能再熟的名字,念得咬牙切齒,恨對方是塊難開竅的木頭。
“你沒必要這樣。”
——沒必要逞強,沒必要所有事都強撐着自己處理好,沒必要瞞着我。
溫嶺總算知道問題出在哪了。秦知白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離,像周身砌了堵看不見的牆,他是知道的。
相較而言,他的待遇在秦知白那已經是獨一份,至少秦知白願意同他有些親密接觸。他往常不在意,今天卻不這麼想了。
溫嶺實在想不到好聽些的話:“……我真的會懷疑你是把我當成了什麼。一夜情的可選對象,還是可以随便亂親的房東?”
他撂下質問,轉身就走,拖鞋連甩地闆幾十個大嘴巴子,腳步聲都比平時要重。
難得有機會見到溫嶺動怒,秦知白一下很難反應過來。
沒來得及為自己辯解,在意的人就已經離開,他拼湊着道歉能用的語句,思緒兜兜轉轉又繞進死胡同。
……如果溫嶺就此放棄他,其實也是好事。秦知白試圖說服自己。
但這想法一出現,他胸口就變得酸軟,忽然就哪裡都不得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