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封乾花重金購置的電競椅上窩了一夜,間隔時間未知的睜眼閉眼循環往複,秦知白沒法判斷自己到底睡沒睡着,隻聽見封乾的鼾聲在響。
剛經曆一場酣暢淋漓的運動,神經仍活躍着,試圖讓他回想起過去和人打群架的經曆,然而疲憊的軀體自覺将這種回溯攔下了。
秦知白模糊覺出記憶裡有什麼東西在蘇醒。他看見幾年前的自己在巷道裡被人群包圍,看見灰黑色的建築外牆,但這些場景下一秒也就被忘卻,再睜眼時他面對的就是喝斷片了的封乾。
封乾同學和酒味混着睡了一宿,起來後一身味道自己聞着都嫌棄,他撿了衣物正要去洗澡,經過秦知白身邊時腳步忽然停下。
“我日,”他被眼前這人手臂上方大片的青黑色吓了一跳,“你怎麼搞成這樣?”
秦知白輕飄飄擲過來一句:“被人打的。”
“不記得?你前任昨晚可是恨透我了,罵我不知廉恥橫刀奪愛,最後實在不解氣還拎了酒瓶過來砸。”秦知白聲音如常,起身翻出先前留在宿舍裡的舊毛巾和牙刷,準備去陽台洗漱。
“你打算怎麼賠償?”
封乾作震驚狀。他知道自己不是喝了酒後會撒酒瘋的那一類,但酒醒後斷片還是第一回。
秦知白淺淺瞥過去一眼,帶了點促狹:“真信了?”
這樣的神情在封乾看來簡直像隻詭計多端的狐狸,他忍不住吐槽,說大哥,你這玩笑開得和真的一樣。
數十公裡外,C大某間辦公室裡,溫嶺站在飲水機前。
一整宿他勉強睡了四個小時,又臨時被喊過來加班,就算他已經習慣值夜班的陰間作息也扛不住這麼造。
眼下他在辦公桌前坐着,瑣事沒處理完,呵欠先連天。
剛好上次常舒勤出差回來給他帶的龍井還丢在學校裡,他從櫃子裡翻出茶盒,确定内容物沒受潮,于是寄予幹癟茶葉提神厚望。
走廊和茶水間有專門的阿姨負責清掃,工作登記表就挂在門口,随着人開門關門的動作左右輕晃。他裝完開水正要離開,阿姨提着污水桶進來,在周六各項清潔任務後面打了歪歪斜斜的對勾。
……原來已經是周六了。
他回到工位,翻出昨天夜裡基地的來電記錄。
網速良好,共享文檔加載得很快,溫嶺浏覽過幾遍,然後終于确認,本周五的來電那一欄裡沒有他熟悉的号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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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過去,這對房東與租客的組合變得更加疏離。
兩人偶然碰見隻是簡單打個招呼,沒有誰提起那晚的事情。畢竟他們碰面的機會不多,也沒有再提起它的必要性。
溫嶺敏銳地察覺到,秦知白在有意無意和他保持着距離。他們線上的交流比之先前更少,最近一次交流還是有關水電費的問題。
那是工作時間,他忙裡偷閑找秦知白商量電費的事,對方很快回了消息,對他的安排全無異議,錢款很快轉過來,其間言語不過缪缪幾句。
溫嶺點了收款,對着安靜的頁面發了會呆。
他的腿已經好全,不再需要秦知白幫忙什麼,前日裡親自跑去取了快件,受到大媽們熱情得過分的問候,差點沒窒息。
他從人牆裡擠出,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又忽然覺得生活裡缺了什麼,但到底差的是什麼他也很難說清。
手機設了自動熄屏,聊天頁面即将暗下去,一年到頭都處于忙碌狀态的禇教授忽然發了信息來。
他和禇琛私交不錯,從小住得近,雖然年齡要小上褚琛一些,但一向能聊得來,況且當過數年校友,能聊的話題就更多。
這回對方來江城,算是公事與私事各摻一半,自然知會了他一聲。
溫嶺和他約了見面時間,又想起另一件事。
所以在這天傍晚,當秦知白再回到這棟小洋樓時,他叫住了對方。
“上次和你說的褚教授過來開講座,剛好就在江大的會議廳。”
“……講座後會有交流的時間,我和他熟識,可以單獨留個空間給你們,也好咨詢他失憶的問題。”
秦知白每晚回來進門必先經過客廳,溫嶺的身影極少出現在這裡,而今日他卻坐在沙發上,明擺着是在等人。
在等誰不言而喻。
秦知白的腳步停住,他略感詫異。
“……當然沒有強求你的意思。”
“……”
秦知白沒有立即回答。
他當然知道溫嶺來問他是出于好心。但好意太沉重,一旦收下就如怎麼放都會硌着的石子,放哪裡不好,偏要在心裡裝着,一走動就咯噔咯噔響,每時每刻都在提醒他,這東西總有一天還要取出來的,并非永久的所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