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皎皎深吸一口氣,又重複道:“去陛下面前,”
“好,”花榆忙打斷她的話,“我意識有點清醒了,想起來你方才說的什麼了。”
“等等,”花榆又湊過來,“是不是沒說何時去?”
皎皎:“……說了,明日一早,下了朝。”
花榆擡了下手:“行,我真記住了。”
所謂人有萬般信,其一便是盲信,太信自己的腦子,也太信自己的手。
陛下的殿裡向來暗香袅袅,本來是有安神之效,但彼時花榆在心裡默默呼了好幾口氣,也難以将急速跳動的心給緩下去。
陛下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兩人,他知花榆與皎皎的身份是假,卻不知兩人到底是誰。幾多思慮下,他推開手邊的硯台,朝幾人走下來。
“貴妃今日是特地來領人認罪的麼?”
“陛下覺得呢?”容貴妃不置可否,穩穩站着,朝他笑了笑,“臣妾今日是特地來領她二人将功補過的。”
容娘娘嫌少朝他笑,這一笑,他總覺得哪裡有種說不上來的古怪。
容娘娘:“陛下身子裡的毒還沒清幹淨,她二人又格外擅長醫術,臣妾想…若是能替陛下把毒徹底解了,是不是也算大功一件呢?”
陛下:“可朕有太醫,再者,朕念你二人英勇無畏,功過相抵,朕早已不想追究了。”
容娘娘看着他,眼神裡帶着幾分探究的意味。
身後的兩人卻悄悄對了下視線,皎皎甚至能讀出花榆的口型——“當真?”。
容娘娘:“陛下若是不放心,臣妾大可以身為試,在臣妾身上紮紮針,陛下總該信了吧?”
陛下想了想,一擡手,“宣太醫,朕要讓太醫在一旁盯着。”
容娘娘一點頭,看着他煞有其事地派人傳了位老太醫進來。
可陛下卻上前盯着老太醫,問:“你可是鄭太醫?”
鄭太醫不明所以,慌慌張張地低下頭,“回陛下,老臣确實是鄭謙呀。”
陛下:“官帽摘了。”
這下連花榆跟皎皎也不明所以,兩人悄悄擡頭看了他們一眼,見鄭太醫兩手把官帽取下,正欲彎腰獻給陛下。
可陛下哪裡要這個,伸手止住他的動作,淡聲說了句:“戴上吧。”
鄭太醫一頭霧水,忙将官帽雙手戴正。
“你額角這塊疤是朕親自砸的,朕不會認錯。”
四人心下了然。
鄭太醫抿唇又張口,倒是沒說出什麼話來。
有放心的人在,這皇帝總算應允讓花榆兩人替自己診脈。
眼見着事情按預料進展,容娘娘眸光一掃,看向微躬着腰站在一旁的鄭太醫。
容娘娘朝他走過去,低聲問:“鄭太醫,本宮記得你家裡有位半身不遂的妻是嗎?”
鄭太醫微微點頭,“勞娘娘牽挂,是。”
“妻安否?”
“吾妻尚安,近日頻頻喜愛些新鮮玩意兒,老臣便托木匠做了不少,她很歡喜。”
容娘娘聽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眼裡的笑意忽地沒那麼冷了。
高台之上。
陛下卧在龍榻,微阖雙眼感受着四肢百骸傳來的舒爽之感,隻覺身子都變得輕盈起來,氣血運轉得尤為順暢。
陛下:“鄭太醫,你來瞧瞧這針法可有什麼岔子。”
“是。”鄭太醫忙快步走向前,他細細觀察了兩人運針的手法,又認認真真嗅了藥物,确認一切并無問題後才朝陛下一拱手,“回陛下,一切如常。”
花榆用餘光瞥見他退下了,才在心裡默默道:絞盡腦汁想了一個晚上的隐秘針法,能讓你瞧出端倪就怪了。
她與皎皎配合默契,兩人一擰一轉間,陛下的氣色都肉眼可見地紅潤了不少。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每寸經絡是怎樣被血液緩緩疏通,是怎樣——他忽而睜大了雙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呃……”帝王的手開始胡亂抓起來,眼睛也愈漲愈紅,他想開口喊人,卻發現自己的喉頭似乎怎麼也發不出聲,隻能嗚嗚咽咽掙紮着。
但台下人并未聽到有什麼動靜。
所有宮人都被他親自屏退,如今台下站的,隻有鄭太醫與目光緊鎖台上的容貴妃。
“皎皎。”花榆輕喊一聲,迅速與常皎皎對了下視線。
兩人稍一點頭,默契地逆轉針向。
下一瞬,抽搐不停的人便頭一歪,再也沒了動靜,隻餘一雙眼詭異地瞪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