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杏沒忍住一笑:“阿嬷,看來您也有許多事想問我呢。”
被戳破了心思的王阿嬷沒忍住說起“啊這個那個”,自言自語了幾句才道:“姑娘,你問吧,阿嬷對這兒的藥材最熟了。”
“那阿嬷,我們先不說藥材,”見杏雙手都擱在桌上,腰挺得闆正,壓低聲音問她:“阿嬷,京城的藥材不好弄,我需要幾個被官府點過名的東西,您能不能向我說說官府現在管控的情況呀?那朝堂又有沒有新告示呢?”
說完她還很抱歉的坐直身體,低下頭歎了口氣,“唉,我平日太過鑽研醫術了,不然也不至于出來一趟都畏畏縮縮,什麼也不敢問。”
王阿嬷定定地看着她,手不自覺地輕撫上她的肩頭。
此番動作難免讓見杏一驚,她偏過頭,“怎麼了阿嬷?”
“我家芸芸若是還活着,應該也是你這個氣韻,哎呀…像,太像了啊。”她也歎了口氣,沒見杏那般自憐,而是多了分沉重,“她為醫術折騰了一輩子,為了味藥材不惜跟男人跑了…是我沒看住她,我不該讓她做醫師的,害……”
她沒說完,隻是一頓一頓地歎氣。
見杏卻大概明白了,她擡手撫上阿嬷的肩頭,安慰道:“醫者懸壺濟世,芸芸心中有大愛,攔不住,我相信她不會後悔這個決定的,您也别太傷心了,她若,”
見杏還沒安慰完,王阿嬷便忽然擡頭,平靜道:“姑娘,你知道嗎?那男人真不是什麼好東西,騙了她,害了她,其實我從未後悔過讓她學醫術,也從未後悔過讓她去追尋那味藥材,我隻是怅惘,最後閉眼時,她有沒有因自己沒找到藥材而自責。”
“罷了罷了,陳年舊事,”王阿嬷又擺擺手,深吸一口氣,極力壓住聲線的顫,“這官府的态度嘛,還是那樣,假正經,你若是想求什麼藥材就多準備點兒好東西,一來二去的準能行。”
“至于新告示?…也沒有,不過我倒是聽說了不少風風雨雨,說這被打壓的太子殿下呀,他居心不軌,給自己的親爹下藥,謀權篡位——诶這可别問是誰說的啊,這可不能說,說了要沒命的,我這也是一時沒忍住給說了。”
見杏兩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扣在了一起,指甲狠狠地嵌入了肉裡她也沒發覺,直至王阿嬷又說了不少藥鋪、拍了下她的肩,她才猛然回過神。
“啊?”
“夠不夠呀?我方才說的這些鋪子。”
見杏點了下頭,旋即拎上藥箱起身,“夠了,謝謝阿嬷。”
王阿嬷看得出她很急,也沒留她坐下吃口茶,隻是慢慢站起來,看着見杏匆匆離去的背影直愣神兒。
不料見杏還沒走遠兩步又倏地定住,迅速轉身往回走。
王阿嬷還以為她要回來給銀子,手都準備擡起來擺了,卻沒想到下一刻竟被她充滿濃郁藥香的懷抱給用力裹住。
藥香是什麼味呢?
是芸芸每日不等雞鳴便爬起來熬藥、飄出來的那股苦味,是芸芸嘗到藥後笑起來的甜味,是芸芸大步走在病人間、被風吹起碎發的清香味。
很熟悉,很讓人的心劇烈跳動。
王阿嬷愣了好久,才遲疑地擡起雙臂回抱住見杏,眼眶一酸,總算是哽咽出聲:“芸芸,娘想你了。”
見杏的聲音輕柔:“芸芸在呢。”
送回了王阿嬷,見杏才一點點将笑意沉下去,她擡頭望了眼日光——隔了層紗,看不真切。
一同她所經曆的一切。
她笑了笑,繼續往如意玉坊走。
若說是什麼時候注意到的,她也不清楚,大抵是每一次他們有意無意地将自己支開或拉在身邊吧。
她心柔軟如湖,卻被一顆接一顆的礫石砸入水中,自此泛起無邊漣漪,帶着酸楚或溫情,都被攪合了沉下去了,一同湖底看不見的淤積的泥沙。
見杏回到如意玉坊的時候,花榆正好跟大漢從裡面出來,見到見杏還在琉璃案前站着,花榆頓時笑意宴宴,過來向她揮手,“怎麼樣?是不是很快?”
幕籬之下看不清神情,隻有見杏有些啞的聲音:“确實是好本事,很快。”
尾音帶着笑意,似乎在誇獎她。
“怎麼了?你嗓子怎麼有點啞?”
“無妨,有些渴。”
“哦,那我們先去吃點東西。”花榆若有所思般點點頭,她靠近見杏,壓低聲音道:“我打聽得差不多了。”
見杏配合着點頭:“好。”
兩人從當鋪裡出來,見杏又說自己不怎麼渴了,花榆卻執意去吃點兒東西。
“正巧茶館裡還有茶吃,反正我們也是要去問的,一舉兩得嘛。”
她剛從那兒回來,見杏實在不知道怎麼再應付王阿嬷,于是她搖頭:“小微應該也打聽到了,沈無他們也該找好了落腳處,不差這一處,先回吧。”
花榆:“大局在于細枝末節,不然你先回,我去茶館再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