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微低頭默不言語,過了半響她又忽然道:“還有花榆呢?她之前說她不知道,但我還想再問問,萬一她說了謊呢?”
“和微。”沈無用力攬她入懷,下颌擱在她的肩領處輕輕摩挲,左手在她背上輕拍着,“我們問,我陪你去問。”
和微被他抱了會兒,她眼神落在不遠處的石洞邊緣,其上有蔓攀爬,幾股古綠色的粗枝藤蔓纏繞在一起,葉面全順着一個方向趴下,隐約可見葉隙下有深紅色的圓形小果點綴其中,整面石壁顯得靜谧又怪異。
“這裡還有别的出口。”
“什麼?”沈無輕輕推開她,順着和微的視線回頭望。
他眼前赫然可見一面紅綠相間的石壁,沈無順着枝蔓延伸的方向看過去,隻看見了黑黝黝一片,葉片隐匿在其中,叫人看不真切。
這些藤蔓不知是何物,也不知延伸到了何處。
和微:“你瞧,這裡暗無天日,但它卻能繁衍這麼一大片,說明這兒一定連通着别處水源,才得以滋養、得以生長。
順着它往裡走,應該就能尋到其他出口,但色彩豔麗的東西又常含毒——我有點兒擔心沉香他們。”
她說罷,擡頭看了沈無一眼,眼裡還盛着擔憂。
“如果他們幾人在一處還好說,辰時應該醒了,再加上李懷安,應該不會出岔子。”沈無懂她的意思,垂眸輕聲應道。
“怕就怕不在,方才進來沒幾步就走散了,這地上看着也沒坑啊,怎麼就走散了呢?”和微低下頭,來回踱着步,不時踩踩地面。
“那……”沈無醞釀道,“你是想先去找他們,還是想先把這裡的祭文弄清楚?”
和微認真想了下,“還是先弄清楚吧,找不知要到何處找,萬一我們再遇到意外,連走到這裡都是白走。”
沈無點了下頭,兩指交疊一搓,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來,我方才還發現了這個。”
“什麼?”和微跟他一起在祭壇邊半蹲下,“方才怎麼不說?”
“不忍打破你悲傷的氣氛嘛。”
“……出去。”和微木着臉,伸出食指朝某處随意一指。
“那我真走了?”沈無有些好笑的側頭看她,手上動作卻沒停。
他拿着和微的匕首,用刀刃去輕輕刮蹭祭壇中間沉澱的一層白燭淚。
燭淚早已風幹凝固,約莫積了半指厚,看得出這蠟燭也被供奉了許久。
刀刃刮過燭淚,蹭到底下青銅時又會發出“嚓嚓”的聲響,刮到底了便隐約能看見下面竟然也镌刻着字符。
白燭被供奉在祭壇中央,兩人得伸長胳膊才能刮得到。
隻是這樣一來,半空中懸挂的幹癟人皮便會時不時擦過兩人頭頂,飄然飄然。
“走什麼走。”和微跟他緊挨在一起,時刻注意着他手下的動作。
沈無吹去一點兒堆積的燭屑,正欲轉頭看和微一眼,卻冷不丁和一張人皮的腳打了照面,差點兒與它擦唇而過。
“……”
“别看我了,你還是老老實實幹活兒吧。”和微有些想笑,站起身在周圍小步徘徊,“我再打量打量這裡。”
沈無咂舌:“流年不利,沈無歎氣。”
明明燭光慘淡、人皮飄搖,黑淵石洞、寂靜無聲,如此情景他還能開這樣的玩笑,和微沒忍住在後面輕輕踢了他一腳,“什麼流年不利,不能說點兒好聽的?”
“那流年有利,有我陪你。”沈無吹去最後一處燭屑,拍拍手站起來。
不出意外地,和微又給了他一腳。
“不過…你說這怎麼做到的?又沒人過來換蠟,就這麼一根孤零零地擺在中間,還燒不完。”沈無摩挲起下颌,盯着那處青銅壇面看。
壇面上雕刻着凹凸分明的字符,字符邊緣清晰磨亮,很容易讓人看出刻了什麼。
和微沒應他的話,自顧自擡腿走上前,輕輕撫摸着這面環形祭文:
“二十四位時節佳女為祭,特此祝天皆風雨好時,日月皆不降咎。願天得道,憐予心,不日披得榮光。”
“披得榮光……”和微後退一步,嘴裡喃喃着:“他想披得什麼榮光?讓我雙手沾滿血光為他鋪路夠不夠?!”
她再擡眸時,雙眼滿是猩紅,細看還能發現她在抑制着渾身顫抖。
“和微。”
沈無隻想朝她走過去,但眼前的人偏偏伸出手不讓他靠近自己。
她抖得越來越厲害,顯然已經抑制到了極點。
和微腦海裡轟地一下湧入了許多繁雜的場景,如濃厚陰黑的浮雲遮住了黃澄澄的圓月。
最底下一片雲,是朔風凜冽、雪水血水彙成河她也渾然不覺,那日厮殺是為什麼啊?不就是想完成他交代的任務,為了索那官員的狗命嗎?!
随後此雲散,又迅速飄來如法炮制的其他幾片,最後全部纏成一團,像亂糟糟的麻線。
麻線末端,是她方才瞧見的,也是在刹那間便辨認出的祭文——“心”字,最後一筆總是會不自覺上勾。
這個習慣,她早已在沈昀那兒看過無數遍,他提筆寫下的“平心靜氣”四個字,“心”都要鈎上“靜”字了。
她看過這麼多遍,怎麼會認不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