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以為爬得高便是好事,本宮的回春宮才是這宮裡最好的地方。”
她款款向前走着,神色稍沉,又補充道:“告訴你阿姐小心些,陛下總愛玩尋新人替舊人的把戲,她若是想爬上去,就得先打聽清楚甯妃之前的喜好——尤其是侍寝時愛穿什麼顔色的衣裳。”
和微又是一頓,這會兒不待容貴妃問她,她便沉聲問道:“娘娘的意思是,陛下隻是把我阿姐當作甯妃的影子?”
“宮裡人人都是人人的影子,”容娘娘示意她接着走,“待久了便看清了。”
和微舒了口氣,醞釀了幾瞬才試探道:“娘娘,我聽說,您和皇後娘娘是親生姐妹?”
“是,你問這個做什麼?”
“那…娘娘見多識廣,知不知道秘閣是誰,”
和微後半句話戛然而止,隻因容貴妃忽而轉身看了她一眼,眸中逼仄,不似往日那般和善。
“本宮暫且當你還是那兵卒之女,既入了宮做采女,就把别的心思收起來,不是你該問的事少打聽,本宮雖然保得住你,但未必來得及保你。”
和微抿唇,顫聲道:“娘娘,您這是什麼意思?”
容貴妃歎了口氣,又道:“罷了,世事漫随流水,與其在這些事上費心思,倒不如讓你陪本宮再走走,興許還能望見今晚的月亮。”
“你瞧,”她伸手指向天邊的圓月,輕聲道:“雲霭散了,光洩了。”
風卷殘雲,吹得它止不住一層層向外撥開,躲在其後的瑩潤圓月這才得以窺見人間一角。
如銀光輝染亮了小小一抹暗色夜幕,也染亮了和微腳下的路。
她低頭一步步走着,聽容娘娘有一搭沒一搭唠家常。
本是再靜谧不過的場面,和微卻恍然聽見一陣幾不可查的痛吟聲,她擡頭,眼神望向右側某處。
“何事?”
容娘娘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隻見花池假山旁有數位侍衛執杖而立。
再往下看,便是一人氣若遊絲的趴在春凳上。
他雙臂無力的垂落下來,凳旁淅淅瀝瀝的積聚了幾灘血漬。
哪怕月色朦胧,也能看見這人由背至腿都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身後立馬有膽小的婢女驚呼道:“娘娘,這…這……”
容娘娘别開視線,淡然道:“今夜有宴,旁人不敢私自動刑,除了太子。”
和微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沈昀對她向來不是這樣,和微心裡一咯噔,該不會是她走時把他惹惱了,才會……
思及此,和微瞬間覺得心有萬斤重,不遠處滴答滴答落下的血液全像黏在她身上似的難捱。
和微轉過身,默然道:“娘娘,我們快些走吧。”
容娘娘邊走邊打趣道:“本宮還是頭一回見你怕什麼。”
“娘娘,我不是怕,”和微舒了口氣,又道:“我隻是覺得…像被什麼濕答答的東西糊住了身子。”
容娘娘不語,半響隻是緩緩道:“太子的生母去得早,這孩子從小便與旁人不同,不願讓人親近,性格有些孤僻,也是自然的,隻,”
她還沒說完,和微便想到什麼似的,道:“娘娘,可是六殿下呢?甯妃娘娘也早早撒手人寰,他也不…”
和微也沒說完,她本想誇沈無就不一樣,但話到了嘴邊又覺得十分怪異。
一句話在心裡打了個彎,又原路繞了回去,和微選擇緘默不語。
容娘娘哂笑道:“太子先前還照顧了你阿姐,你怎麼倒向着旁人?”
和微搖搖頭,在心裡默默道:我幫理不幫親。
容娘娘歇息得早,和微閑得沒處去,索性一個人坐在院子裡賞月。
不知是不是那個鬧鬼傳聞的緣故,今夜連偷偷溜出來放風的值班婢女都沒有。
風向後吹着她額前碎發,顯得輕盈自在,和微眯着眼,想了想還是忍不了。
反正今夜也沒她其他什麼事,和微探了會兒情況,見一切如常後便悄悄摸到小門,靈活溜了出去。
不知沈無住在哪處宮殿,和微思索了半天,覺得應該還是最偏的那處。
她身手比那些侍衛要敏捷得多,現下移居行宮,地方又大又空,和微躲人都順利了不少。
此處位于行宮的西南一小隅,周圍有假山阻隔,還有處荒無人煙的亭閣,看起來便十分荒涼。
和微正欲翻下牆去探探情況,就見前面有一處鬼鬼祟祟的身影,忽停忽頓。
青磚石瓦的白牆之下,那人一舉一動時慌亂的影子都顯得尤為明晰。
和微定神,而後猛然發現,這人似乎是自己阿姐!
這處荒涼的院落就是皇帝老兒賜給她的寝所?
和微忙飛身向前,隐匿在檐角下,想過去追見杏,誰知等她距見杏還有一丈距離時,和微的眉頭又是一蹙。
因為她阿姐似乎也在偷偷跟着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