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微盯着案上的酒樽,幾乎要把它盯穿。
幾瞬後,她才自言自語般道:“行,你不幫,我自有辦法。”
見她起身要走,沈昀歎了一聲,側首慢喊:“站住。”
餘光中和微依舊邁了一大階木梯。
沈昀沒法,道:“你想做什麼?這事還沒平下來,不要惹是生非。”
和微聽到這話才扭頭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怕我惹了事會牽連到你?”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不就是了?我做什麼旁人又不知與殿下有關,就是打死殿下身邊這些宮人也沒人敢說一句,事不關己高高挂起,這不是殿下的一貫作風麼?”
和微說完便頭也不回大步走下去。
沈昀在後面氣也不是,罵也不是,默了兩瞬,他才咬牙道:“從小教到現在也沒見你記得住,這會兒倒記得比誰都清楚。”
影子漸漸踩在腳下,和微下了最後一階木梯,站定在原地。
她扭頭看向不遠處端坐于案前的沈無,滿臉不解。
這人是越怕什麼越要去追什麼嗎?
這兒暗且陰涼,他也坐得下去。
沈無似乎沒注意她下來,望着對面假山旁的曲水流觞出神。
和微收回視線準備走,又忽然想到什麼,緩緩将邁出的腿收了回來,旋即毫不猶豫朝沈無走過去。
“六殿下?”她探身喊,語調柔得讓沈無不禁打了個寒顫,總覺得有陣陰風在吹。
他面不改色,也不轉頭看她,單單點頭:“何事?”
和微表面笑意盈盈,心裡早嗆了他無數句,裝什麼清風明月?
她又彎了點兒腰,輕聲問:“願不願意做個交易?”
沈無眸光一閃,來了興緻,他轉頭看向和微,勾唇問:“什麼交易?”
兩人之間不過堪堪一掌長的距離。
和微左右環顧見沒什麼人,索性半蹲下來,搭在膝間的手朝他比動作,“很簡單,你再不受陛下關照、好歹也是位殿下,待會,”
“你如何得知?”
和微沒料到他會忽然問話,怔愣一瞬後,她道:“什麼?”
沈無别開視線,目光落在地面,他這遍的語氣不再上揚,似乎是說給自己聽。
“你如何得知,我不受關照。”
不待和微張口,他又默然道:“你也發現了吧。”
沈無低聲嗤笑,像是自嘲:“我的存在,本就是可有可無。”
和微蹙眉:“你在說什麼?我跟你說你能幫上我忙,你在這兒說你的存在可有可無,你是不是不想幫我、故意找借口推脫掉是麼?”
“……”
沈無擡頭看她,看了一會兒後,眼底方才的沉寂漸漸化開,就連那副了無生趣的模樣似乎都是假象。
他慨歎一口氣,尾音拉得極長。
和微站起身,直言:“不幫算了。”
“?”沈無也站起來,他穿的衣裳顔色恰好能與陰影模糊在一起,于是身姿翩翩,也看不清肩與腰,唯有個子看得清楚。
正好壓了她一頭。
和微不喜有人壓着她的感覺,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
沈無也沒在意她的小動作,隻說:“你這人真有意思。”
和微點頭:“你這人也挺有意思。”
語罷她利落轉身,擡腿便要走。
沈無忙喊了她一聲:“和微。”
和微轉身:“?”
“我幫你。”
和微眼眸一亮,蹭蹭的就朝他小步跑過來,确認道:“一言為定?”
“你不信?那拉鈎。”
見他真要伸手做那麼幼稚的動作,和微下意識撇頭,噓道:“幼稚,小孩子才玩的把戲。”
兩個字喚醒了沈無的某段回憶。
他忽然很想知道,眼前這個人要多久才能認出他,對之前那個身份,又是否有一點不一樣的情感。
沈無把手收了回去。
和微也後知後覺想到什麼,她微抿唇,開口将自己的思緒打斷,“這個忙很簡單,你隻需在宴會開始時說句話便是,你是殿下,這事你做肯定不奇怪。”
沈無垂眸一笑:“換做其他殿下确實不奇怪,但換做是我,那可不好說。”
眼見和微的神色又變得不爽,他迅速改口道:“說什麼?”
“讓我上去跳支舞。”
沈無:“……”
沈無:“?”
他又問了一遍:“讓你,在衆人面前獻舞?”
“嗯,”和微點頭,坦然道:“有問題麼?”
沈無也點頭:“嗯,沒問題。”
和微舒坦了,眉眼間透露着愉快,她雙手負後朝沈無道:“作為報答,你也可以托我做一件事。”
“哦,”沈無若有所思應着,“一換一啊。”
一換一。
一換一……
深淵、地道、跳動的燭火、石壁之上緊緊相依了一夜。
和微看着眼前這人,忽然覺得他與那已逝的大理寺少卿有一兩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