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有熱氣袅袅向上。
常皎皎隻覺臉皮連着底下一兩寸薄肉都像是被綿密的細針紮過似的,痛得很細膩。
這股熱氣先是扒在臉上,再循着每處毛孔鑽進皮膚底層,緩緩打通每寸脈絡。
先是灼燒感,再是痛癢不堪,讓人欲抓不能,欲撓不得。
“阿姐,你再堅持一下,很快便好了。”和微捏了捏她的手。
花榆瞥了她一眼,自己的臉還蒸騰着熱氣呢,這會兒還能像無事人一樣去安慰别人。
“你說你非要換回自己原本那張臉做什麼?你想要什麼樣的我給你弄便是。”
和微用手扇着臉上熱氣,她感覺自己臉上有無數條軟蟲爬過,肌肉不易察覺的蠕動着。
晃了晃食指,和微否認:“換得太多我都記不清自己本來的樣子了,還是原先的最好。”
花榆:“沈昀知道你把臉換回來了麼?”
“不知道。”頓了頓,和微又道:“他知道又能奈我何?”
“那行,”誰知花榆把手一攤,虛空抓了抓,“銀子。”
常皎皎疼痛難耐,不解道:“什麼銀子?”
花榆指了下和微,道:“你的付過了,她的沒說,還差一份工錢。”
“……”和微想起那幾個賠給阿乃的銀子,沉默兩瞬後,道:“能賒賬麼?”
花榆起身,面無波瀾:“老熟人了,你也知道我隻認錢不認人。”
和微沒辦法:“那…你現在再把煙羅昙摳下來?”
花榆:“……”
“我最多等你三日,要是錢補不上,你這張臉也别想要了。”
見她收拾物什要離開,和微忙喊:“還沒弄完呢。”
花榆依舊收拾着,道:“剩下的你知道,洗把臉便是,我很忙,不陪你們耗了。”
和微改口:“那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麼?”
花榆疑惑着轉身,問:“什麼?”
“你為什麼會突然在這兒開個酒樓?是為了方便和阿央幾人打交道麼?然後替她換了阿鯉的臉?”
見她不說話,和微語噎:“這幾個問題的錢我屆時一起給你。”
“行,”花榆拿上箱籠,簡單回答:“開酒樓純屬一時興起,碧玉即小家碧玉,誰說隻有大家閨秀才尊貴了?我要這天下的女子不管多麼貧賤都能欣欣向榮。”
“至于你說的阿央阿鯉,抱歉,我不認識,也沒替她們換過臉——還有問題麼?”
和微搖搖頭,腦子一轉,想到既然不是花榆,那便還是趙畫師了,他手中有煙羅昙,應該也會替人易容。
那此案還是隻與丞相、秘閣有關,不牽扯他人。
縮小了可疑人的範圍,和微心情極好,起身在銅盆裡匆匆洗了把臉,示意花榆可以走了。
不料常皎皎也跟着起身,喊住花榆,朝她恭恭敬敬行了個禮,感激道:“多謝這位姐姐的救命之恩,小女不勝感激。”
花榆看了眼愣住的和微,又把目光投向常皎皎,最後淡淡嗯了一聲,道:“把錢付了就行。”
語罷迅速拉開門離開,動作快得像沒來過。
“來,阿姐。”
和微看着她出去了,這才拉過常皎皎,浸濕帕子将她臉上濕答答的粘稠物通通擦去。
她邊擦邊道:“過幾日的選秀是宮中三年一次的大選,上至世家千…,總之隻要符合年齡和外形條件便能通過初選。”
“那…身份呢?以何身份?”常皎皎被她扶着坐在銅鏡前,看着鏡中的自己難免呼吸一滞。
與她之前婉約的樣貌有兩分相像,但多了分典雅。
鏡中的和微将手輕搭在她肩上,唇角微微揚起:好久不見自己真正的模樣了,和微。
皮貼骨,骨柔和流暢,真真诠釋了“冰肌玉骨”這四個字。
即使燭光微弱也能看出她那雙微斜又仿佛能洞察人心的雙眸,總是在不經意間朝人丢出緻命一擊。
和微滿意的朝鏡裡的自己笑笑,道:“尋常兵卒人家之女,父母駐紮邊疆,不常回來。”
“可你需要給自己一個新名字,阿姐。”她側身去看常皎皎。
常皎皎問:“那你定了麼?”
“定了,那戶人家姓和,和微。”
常皎皎想了想,對鏡摸着自己的新臉龐,道:“明月有情還約我,夜來相見杏花梢。”
“不管雲霭怎麼遮蔽住月亮,總歸會有月滿團圓的那天,府裡的杏花在春日開得最好了,風一吹便連成了線。
來日月圓花好,我們一定還會齊聚一堂,夜賞杏花。”
她彎眸,輕聲道:“就叫見杏吧,和見杏。”
和微點頭:“好。”
來日山高路遠,有約在前方才有了盼頭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