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起的手又緩緩垂了下去。
和微垂眸,沉默幾瞬後,她呼了口氣,擡手輕輕叩了三下門。
吱呀。
木門被小心翼翼地拉開一條縫,裡面燭火微弱,那雙充滿怯怕的眼睛在看見她時登時變得明亮。
“好好——溶溶呢?”
常皎皎左右環顧着還不忘将她拉進屋,隻是在确認外面确實隻有和微一人時有些不解,眼裡的明亮也漸漸黯下去,逐漸雜糅為強行冷靜與迫切。
和微背抵上門,反手将門闩上,安慰她放寬心:“二姐姐受了傷,不過不嚴重,我已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并請醫師照顧了。”
常皎皎模樣微怔,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遲緩,消化了幾瞬後,她才後知後覺應了一聲,像打開了某處閘門,她又忙問:“那、那你請的哪位醫師啊?值得信任麼?會不會…會不會,”
“不會的阿姐,其實,我有個事一直想告訴你。”
“何事?”常皎皎心裡猛然咯噔一下。
和微拉着她在榻前坐下,又輕輕拉起她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龐,柔聲道:“阿姐,你摸摸我的臉。”
常皎皎摩挲幾下,試探着問:“怎麼了?”
“是假的。”
感受到她撫摸的動作一頓,和微緊接着解釋道:“阿姐,我在西南之時不慎被賊人傷了臉,模樣駭人至極,所幸遇見一位雲遊的女神醫,她替我易容、換了一張臉躲過賊人,我才得以活下去。”
常皎皎呼吸發緊,她緩緩垂下頭,肩胛處止不住抖動起來。
有淚水啪嗒一聲滴在和微手背。
和微隻覺得那處先是一涼,緊接着便是暴風驟雨般的灼熱感。
她有些束手無策,急道:“阿姐你怎麼了?”
常皎皎極力忍下哽咽,肩膀狠狠一抽後,她喘下一大口氣,擡眸看向和微,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道:“我們好好啊,怎麼都好看。”
“阿姐,”和微反抓住她的手,聲音放得極輕:“若我們想活下去,想救相府,隻有一個法子。”
“易容入宮為秀女。”
常皎皎怔然,思量了幾瞬才弄明白,她認真道:“易容我知曉,這張臉總歸是不能再在世人面前出現了,但為何要入宮呢?好好,宮裡波詭雲谲、人心狡詐,去不得。”
和微搖頭:“越是危險的地方,可能性也就最大,阿姐,實不相瞞,太子…他暗中找到我,說願意替相府正名,殿下是好殿下,我們進宮也是他的意思,阿姐你不用怕,就算沒有他,還有我陪着你呢。”
“我相信你,但太子,我……”
和微捧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尤為真摯道:“阿姐,你信我便是信他。”
垂下的眼睫遮掩了常皎皎眸中的情緒,再擡頭看和微時,她原本松軟的眼神變得堅毅。
常皎皎點點頭:“我信你。”
夜來風吹,有香襲來,一股一股循着窗角縫隙慢慢鑽進屋,讓斜倚在榻邊的人猛然睜開雙眼。
和微看了看窗子,心道:“這麼快?”
她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常皎皎,探身過去輕輕把她喊醒:“阿姐,阿姐,快醒醒,女神醫來了。”
常皎皎在聽見後半句時徑直坐起身,忙道:“快讓她進來,哪兒呢?她在哪兒呢?”
“阿姐你别急,你先披好衣裳,”和微邊下榻邊把衣裳拿給她,“我去迎她。”
和微将烏發攏至一旁,迅速系好衣帶,三兩步走到門前,側立。
不是在聽屋外動靜,而是在嗅這股若有若無的香味。
清逸幽雅。
她放下心,熟稔的把門拉開。
依稀可見有位身材婀娜的女子閃進來,旋即那股香味便彌漫了整間屋子。
常皎皎在榻上坐着有些瞧不清,于是探身向前,試探道:“你是女神醫麼?”
芙蓉泣露般的女聲輕笑,她歎了一聲,嗤道:“恰恰相反,醫師懸壺濟世,而我從不憐憫别人。”
處于兩人中間且剛替某人立了口碑的和微:“……”
和微迅速點亮燭台,執着它看向久久未見的女子,眼中含笑道:“好久不見,花榆姐姐。”
花榆穿着如煙霧般迷蒙的紫紗衣,懶懶往榻邊一靠,伸手在空中欣賞了一番才慢悠悠道:“是有一段時間沒見了。”
她又支着下颌看和微,問:“怎麼樣?這張臉用着還習慣麼?”
和微點頭,怕她抖出其他什麼事來,于是開門見山,忙示意她看常皎皎,道:“這是我阿姐,麻煩你今夜為她易容了。”
“好說,你家……”
見和微瘋狂朝自己使眼色,花榆心裡瞬間明了,于是語調一轉,打量起身旁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美人,點頭道:“你家阿姐生得好似月中聚雪,我今夜應該也累不到哪兒去。”
“不止阿姐。”和微将燭台擱在木桌上,過去坐在兩人中間,“還有我。”
花榆蹙眉:“你?你也上瘾了不成?”
和微卻雙眼一眯,了然道:“我就猜到,那日碧玉向榮的楊掌櫃便是你吧?”
花榆不置可否,轉頭提了個箱籠上來,道:“早點開始早點結束。”
常皎皎卻在看見她手中的刀鑷時身子止不住一顫,她道:“這些…都要用到麼?”
花榆朝她一笑:“好妹妹,你待會兒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