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微這才轉身去看地上偷襲的那人,嫌棄道:“這點兒本事還搞偷襲呢,昨晚喝酒了吧?腳踏地的風都比常人要沉。”
跪在地上的人給她磕了個響亮的頭,認真道:“女俠在上,受小的一拜,他昨日确實喝酒了,桂花酒!保真!”
和微轉頭看他,滿意地點點頭,又看了其餘搖搖欲墜的幾人,道:“不想活還是想死?”
“想死——诶?不、不想死!”
“可我們沒有活路了,各位大哥,誰能放我們一條生路呢?”
她邊說邊轉身向前走,肩膀一抖一抖,似乎真在哭泣。
和微拉開門,看向緊緊相擁躲在銅鏡台下的兩人,蹲下身,緩緩抱住她們,“别怕,有我呢。”
“陪我演出戲,二姐姐。”
從屋内跌跌撞撞沖出來一個女子,發髻松亂,鵝黃小衫也染了血,她抹了一把淚,哭道:“天不留我自有留我處,爹,女兒來尋你了!”
枯井黑黝黝,一眼望不到頭,光是站在旁邊便讓人腿軟發暈。
常溶溶啜泣着站在一旁,大有一副要以身殉井的架勢。
和微攬着常皎皎跟在她身後哭。
見三人一副尋死的模樣,衆人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有人試探着将劍遞給她們,好意問道:“要不還是自刎吧,抹個脖子比較快,要是投井又喘不上氣、又摔的疼,還死的慢,多絕望啊!”
和微轉身,目光淩然一掃。
幾人頓時鴉雀無聲,伸手示意她們請跳。
常溶溶努力止住哭聲,轉頭瞪着他們,嬌蠻道:“屆時你們回去複命,一定要把我們說得臨危不懼一點兒知道麼?!我才不是怕死!我隻是怕疼!”
“是,是。”
她轉頭與和微對上視線,兩人輕輕一點頭。
常皎皎現在身子狀況愈發虛弱,必須有一人帶着跳井,否則跳下去也是死。
彼時屋内。
“聽過田忌賽馬麼?我帶着阿姐先下去,你再自己下來,這樣我們都存活的可能性才最大。”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常溶溶疑惑道:“這個理是誰教你的?還是你自己學成了這樣?”
“……”和微擺手,“不重要。”
和微看着懷中唇色蒼白的常皎皎,小聲道:“阿姐?你還撐得住麼?”
常皎皎勉強扯出一個笑:“跳吧。”
兩道身影相擁在一起,雙雙投入井中。
常溶溶見狀又是一抹眼淚準備跟着跳下,不料嗓子剛哭出來幾聲便瞳孔一顫。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腹部刺穿的劍,鮮血殷紅,瞬間染紅了她最愛的鵝黃撒花小衫。
甚至連呼痛都來不及,劍又被很快抽出來,緊接着是更為猛烈的幾劍捅下。
“好…疼……”她眼眶一熱,兩行真淚不自覺的滑下臉龐。
噗通。
常溶溶面朝下摔在枯井邊,額頭登時磕破了一層皮,血流下來擋住了她的視線,與淚水糊在一起。
她覺得有些蜇眼,想閉上眼緩緩,轉瞬卻想到閉上可能就再也睜不開了,于是強撐着最後幾絲意識爬到井上,死死的蓋住了井口。
她知道下面有她最愛的阿姐和可愛的小妹,于是她笑了笑,又想到自己現在笑起來一定很醜,很快又抿住唇不笑了。
鋪天蓋地的刺痛一陣陣擊穿她的每處神經,頭也暈,身也沉,天也黑了。
常溶溶趴在井上,感受着腹部鮮血一滴滴砸落下去。
她好想接住,撒嬌說這不是她的血,讓她們别怕。
……
意識漸漸模糊成一片。
常溶溶緩緩閉上眼,最後在心裡對常景好說了句:“其實我那日看見你做的花燈了,我從未見過如此醜的花燈,可我想到你會舉着她對我說’二姐姐,生辰快樂’時,我又覺得這是世上最好的花燈,不過我沒瞧出來你做的是什麼花燈,說圓又不圓,是月餅麼?……溶溶,生辰快樂啊,睡吧。”
幾個官兵從怔愣中猛然回過神,看着賜劍的人,難以置信道:“你何必如此?!”
那人丢下鮮血淋漓的劍,頗為洋洋自得:“她們幾個的首級值多少銀子你們不知道麼?哦知道也沒用,這個是我的!都不許跟我搶!”
黃昏下,血流成河、滿目蒼夷。
孤雁哀鴻。
隻消愁雲暮漲,陰景難消。
井下暗無天日。
“好好?”常皎皎虛弱喊道。
和微回過神,沖她笑了笑,盡量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輕快些:“嗯?”
“溶溶怎麼還沒下來?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和微沉默兩瞬,她緊攥手心,感受那處的溫熱與粘稠。
從方才井上忽而壓下來一片黑暗,淅淅瀝瀝、滴滴答答的血落下來時,那個念頭便在她心中揮之不去。
和微搖搖頭,道:“不會的阿姐,二姐姐一定是想讓我們先逃走,她那麼聰明,一定會跟上來的。”
不知是為了說服常皎皎還是說服她自己,和微說完,隻覺得自己呼吸都在發顫,眼眶止不住酸,異樣的感覺怎麼也無法擺脫。
“那我們先走,快,好好,阿姐認路,我們先走,溶溶很快就能跟上了。”
常皎皎反握住她的手,拉着她便想趕緊離開。
“好……”
和微騰出手,用手背蹭了下眼角的濕潤。
再邁步時,她差點兒沒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