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相碰的清脆聲響過後,奏樂聲也漸漸響起。
霓裳羽衣相錯間,常景好望見兩個熟悉身影。
沉香與李懷安。
與太子落座在同處,彼時正言笑晏晏。
忽而,沉香也向她們望過來,雙眸一彎,她起身向聖上說了句什麼。
下一瞬便喜笑顔開,拉着李懷安小步向她們走過來。
“待會兒等她們跳完,我們去别處玩可好?”沉香在常景好身旁坐下,眨着眼問。
常皎皎小聲道:“能走麼?”
“能啊!我給父皇說一聲就是了。”她語調輕揚,“我們去禦花園玩捉迷藏可好?李懷安每次都能找到我,我不想跟他一塊兒了。”
聞言,正站在她身後的李懷安握拳,掩唇咳了咳。
常溶溶欣然應允。
“對了,淨遠江的事你們查到哪兒了?”沉香忽然問。
常景好忙問:“淨遠江怎麼了?”
沉香:“你們不知道此事麼?先前查案的裴少卿經常會偷偷找人讓我打探消息,前幾日他說淨遠江有一處地方和相府地下是連通的,托我在宮中問問。”
她說着,眼神狡黠,“多虧我機靈,神不知鬼不覺從水部郎中那兒得到了淨遠江水位的線索,它每隔一段時間,上遊某地的水位便會離奇上漲——我以為此事與相府有關,你們也會知道呢。”
三人面面相觑,搖搖頭否定。
常景好眼眸一轉,心裡某個念頭忽然升起來。
她輕輕握住沉香的手,歪頭問:“沉香妹妹,那我們何時去玩捉迷藏啊?”
常溶溶:“你吃飽了麼?”
常景好點頭。
沉香一拍手:“那我現在就去請示父皇!”
常景好的眼神循着她歡欣離去的背影,卻在注意到冕冠垂旒下的那副神情算不上多和善時陡然一凝。
聖上彼時正晃盞看着丞相,君對卿即便不是笑容可掬的模樣,是闆正的模樣也罷,總歸也不是這幅暗含敵意與防備的模樣。
杯盞相撞,聖上呷一口酒,唇輕啟。
丞相低了些頭。
常景好瞬間明白他為什麼是這副模樣。
他說:“丞相如今好風光啊。”
功高蓋主、權大欺君,自古以來便是帝王之大忌。
皇上連親封的太子都防,何況快要與他平起平坐的丞相?
但她不明白,皇上提防太子,因此能暗中知會丞相潛伏在太子身邊,向他多方報信。
那他提防丞相呢?又會尋誰來制衡這個關系?
如此想來,常景好忽覺脊背發涼,假若真如常相與裴佑之那日談話所說,丞相光明磊落,那地道、那阿央與趙畫師、那秘閣,難不成有其他勢力在背後操控?
丞相為國為民,唯恐天下大亂,因而願意祭出自己來平息聖上的怒火與忌憚。
他是甘願成為替罪羊啊。
“走了好好,去禦花園瞧瞧。”
常溶溶挽着她起身,叫她一副行思坐想的模樣,沒忍住問:“你怎麼了?在想什麼?這麼魂不守舍?”
“沒什麼,二姐姐我們走吧。”常景好拍了拍她的手,朝她笑笑,趁幾人交談時悄悄向後睨了一眼。
空的。
太子之位是空的。
常景好怔然轉身,并未想起他在何時離開。
她又看向左右說說笑笑的兩人,想到伏低做小的丞相,一旦定罪後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相府。
她垂眸,太子忠國忠民,若聽聞丞相被冤枉或許也會因此動容。
那救下她們,也不是毫無可能。
春夜明淨,東風微涼。
禦花園花影重疊,幾處宮燈微微晃着,染亮幾方天際。
有宮女手持燈籠,低頭站成兩列,為幾人的玩耍添了些光。
由常皎皎來抓,沉香拉着李懷安悶頭紮進花下。
常景好挑了個偏僻地兒,安心躲着,不時探頭看看情況。
她得找一個時機,偷偷溜去淨遠江查明那水位是怎麼回事,能為相府多開脫一分,她們就有多活一分的可能。
“好了麼?我來了?”
“來呀皎姐姐!我在這兒呢!”
少女的嬉笑聲在夜色中隐沒,常皎皎望着那處不時抖動與發出摩挲聲音的花叢,假意道:“在哪兒呀?我瞧不見呢。”
說着,她快步擡腿過去往前一撲——
“大小姐這意思,是要本王陪你們一塊兒玩麼?”
常景好猛的擡頭,從葉隙之中望過去,恰好見太子一手負後、一手輕托住常皎皎的右臂,言語間盡是輕佻。
常皎皎神色愕然,很快又抽回右臂向後退了一步,慌忙行禮,道:“是小女唐突了,還望太子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