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先是拿後軍都督府 左右兩位都督開刀,訓斥二人管教下屬不力,竟至軍府衙門裡出了這樣的腌臜事。
重安帝罷黜了他們的官職,但左右兩位都督畢竟是三朝老臣,皇帝最後多少還是略給了幾分薄面,明面隻道是“告老還鄉”但實情如何人人皆知。
再者便是秦氏與秦富二人,秦氏就不必過多贅述了,此婦人恩将仇報毒如蛇蠍,所行惡事罄竹難書,先是處以鞭刑八十,刺青後淪為奴籍便發配極南之地——崖州了。
其子秦富因軍戶一事,本該按北周律法處以極刑,可因年歲尚不足十四,便因此逃過一劫。
隻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秦富最終被剔除軍籍,與秦氏一同在面上刺青淪為奴籍。
隻是不知是否秦氏作惡多端得了現世報,秦富去往的地方竟與秦氏南北相隔,發配到了極北之地最為苦寒的娥房嶺,母子二人怕是此生再難相見了。
而本案案犯李州因殺害何翠兒與錦衣衛總旗伍聲,合該處以碟刑,可因他在大殿之上咬舌自盡,其屍首最終五馬分屍,懸挂于塹口以儆效尤。
而促成本案的始作俑者——北周正三品錦衣衛指揮使紀綱。
卻如無風無雨的海面般波瀾不起。
如此,雖仍有些遺憾,但殺害伍聲與何翠兒的兇手、荼毒何燕兒的禽獸與那緻使何王氏悲慘一生的幾人都已悉數償還。
倘若死者泉下有知,想來也能稍稍寬慰些罷。
何燕兒見齊衍舟不說話,便小心翼翼的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問道:“齊公子,你怎麼了?”
齊衍舟這才回過神來:“沒什麼,隻是想起了些舊事。對了,你娘和妹妹可安葬好了?”
何燕兒神色黯淡下來:“多虧了齊公子相助,娘和妹妹已安葬了。隻是……妾身還有個不情之請,可否請公子相助?”
齊衍舟颔首:“你說吧。”
何燕兒道:“當初安葬時公子是知道的,妾身不願将阿娘和妹妹葬在何家老宅。如今要為阿娘和妹妹在墳冢上立碑,自然也不想再承了那腌臜姓氏。可妾身家境貧寒沒讀過書,也不認得幾個字,可否請公子代為寫上幾個字?妾身好用來為娘和妹妹立碑。”
齊衍舟将目光放在何燕兒的面容上,隻見不過短短十幾日光景,那原先一臉苦相的婦人便已脫胎換骨,滿面堅毅,再不見半分頹然。
想來若是何燕兒沒有被那禽獸不如的李州糟踐,也應覓得一如意郎君将夫家打理的井井有條。
再不然看她不過盤下鋪子才幾日便已有了起色,或是走出來闖蕩一番天地也未可知。
可歎造化弄人。
齊衍舟見她面容堅毅,欣然道:“這自然好說。隻是要寫碑文便少不得要問問姑娘,可知你娘所喚何名?”
何燕兒道:“這……窮人家哪裡有什麼名?不過阿娘從前曾說起過,她小名裡有個婉字,小時候家裡人都喚她婉兒。”
齊衍舟凝眉思索片刻後道:“婉兒……你娘和婉柔順,一生行善事無數,便在這小名前加個善字罷?善婉如何?”
何燕兒喜道:“公子說的當然是極好的!娘若泉下有知,定會同妾身一般心喜的!妾身多謝公子了。”
齊衍舟道:“舉手之勞而已,不必言謝。兩日後,我再将寫好的字來送予燕兒姑娘。”
何燕兒又道:“齊公子,還有一事。妾身已決意與小妹翠兒一起随了阿娘入外祖家王氏,還需勞煩公子寫字時将小妹翠兒之名改為王翠兒。”
燕兒姑娘見齊衍舟點頭應了,便在他面前鄭重的跪下拜了又拜,饒是齊衍舟起身要将她攙扶起來,可見燕兒姑娘擡起頭的一雙眼中寫滿了堅定,便也沒再阻攔。
王燕兒懇切道:“公子的大恩大德,妾身沒齒難忘。恩公再上,請再受妾身一拜。”
待王燕兒拜完後,齊衍舟也微微躬身,将那柄骨扇一合,握于右手之中,雙手作揖用戲腔唱道:“王姑娘嚴重了,若是再叫聲恩公,今日相見姑娘與我怕是最後一面了,姑娘快請起罷。”
王燕兒見他那副故意做出來的樣子,終也起身來破涕為笑:“齊公子,妾身再也不提那二字了……”
可她話還未說完,便見王燕兒臉上的神情突然一滞,笑容也收斂了起來。
齊衍舟好奇的随着王燕兒的目光側頭向後看去,隻見後方竟不知什麼時候站了四五個人!
為首的男子着一件寬肩束腰的玄色錦袍,腰束攢金革帶,他頭戴一頂寬沿大帽,将刀鋒闊斧般銳利面容掩藏于陰影之中,隻一雙狹長的雙眸定神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