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傳聞人間谪仙的國師手底下之人,竟也有些得道的氣質。
木婉言斂眸。
聽說國師的道童地位幾乎與國師同等,有時帝王都不一定能見着國師,全靠道童在外傳話,這道童卻仍是一副謙卑恭敬的模樣,并無半點頤指氣使。
是單對她這個太子這般,還是對别的王公貴族都如此呢?
如果是前者……她這個廢物纨绔定然沒有那麼大的臉,究竟是誰使得國師手下對她如此有禮呢?
不消思索多久,國師府便到了。
國師府與太子府幾乎毗鄰,都在華清坊,靠近紫禁城,不過國師府雖然大氣,裝潢相比太子府來還是樸素低調了些。
不是帝王不肯多撥銀兩為國師府修繕,也不是權貴人家不肯多多孝敬國師,而是國師本人高風亮節,從不收貴重之禮,也婉拒了帝王想要擴建國師府的想法,隻言求道之人不拘泥于外界俗物。
國師還真是兩袖清風,真如仙人一般了。
回憶起原著對于國師一些的描述,無論是明面上的大桓民衆皆知的,還是原著暗自埋下的一些隐線,木婉言定定看了眼國師府的牌匾,收回視線,敲敲扶手讓尹淩推她進去。
國師時常會客的地方不是尋常的會客廳,而是一處神龛前。
遣散其餘下人,木婉言一個人坐在殿堂内仰頭看神壇上供奉的神明。
凰鸾界以女為尊,諸天神佛幾乎皆是女性,其中以女媖娘娘人間香火最盛。
神龛上的女媖娘娘神像周身泥塑。
按照神話說法,人類由泥土而來,以泥造神像恰恰說明生死同源,神話又言,女媖娘娘愛子,不忍親身創造的生靈為這神靈附體的軀殼困苦,特不允人間以金玉塑神身。
人首蛇身的女媖娘娘高居神壇,粗長的蛇尾盤旋,尾巴尖卻向下一點,好似在蘸取什麼,據說那是在撷取母親河坤江之水造靈。
女媖娘娘豐腴的臂膀與腰身恰似母親的懷抱,包容寬廣。其微微彎起的唇角弧度平和得恰到好處,溫柔慈善。神靈之眼低垂,神明低眸之際盡是大地之母的仁厚慈祥
與女媖娘娘神像對視時便似被母親擁入懷中。
柔軟的肚子,有力的臂彎,溫和的馨香,這是人類之母獨有的力量。
在凰鸾界的神話體系裡,無論是哪個地域的神話故事,無一例外的,女媖娘娘都是衆神之首。傳說女媖娘娘依照自己的形象造出了人類這一生物。
傳聞彼時的人類當中隻有一個性别,即與女媖娘娘同形同性的女性,女媖娘娘賦予這些人類勇毅、力量、智慧與生育能力。
創世者為神明,造生者為半神,有孕育之力的女性無限接近神明,是女媖娘娘最完美的産物。
然而女媖娘娘在捏泥土造人的千萬歲月裡也有疲倦之時,于是一次意外,祂因着太過困倦而不小心往泥人上加了一個泥點子。
有瑕疵的泥人應當被扔回母親河銷毀,然而神明無私,大愛無疆,女媖娘娘在将這個泥人送往坤江過程中因着悲憫不經意歎了口氣。
攜帶着神靈氣息的靈氣噴灑于泥人,自此泥人如之前的所有泥人一樣有了人性。
然而這個泥人卻與之前的人類性别不同,也與女媖娘娘身體構造相異,女媖娘娘本意将其送入往生,又因神有好生之德便将這個泥人留下,将其命名為男性,還多做了幾個瑕疵泥人與其為伴,告知别的人類要善待這些男人類。
貪嗔癡慢疑之毒心随衆生而誕。
若是身體有殘缺完整之分,那殘廢便承擔了受鄙視的壓力,若人分美醜善惡,那醜與惡便是世人嫌惡的對象。
與女媖娘娘同性同性的女子與女媖娘娘失手造出來的瑕疵産物相比,自然是前者站在歧視鍊頂層。
此神話雖是崇神尚鬼的朝代方便統治造出來的故事,但在一定程度上體現這個世界對于女男相異的看法。
男性神明或人類常常與不靠譜、色欲重挂鈎,故而男性常常需要被約束。
因瑕疵而生的男性要遮住自己周身,不可讓自己污濁的身子污染他人之眼;生來淫|亂好色的男性要禁欲,不可自渎也不可主動,除非妻主許可不得與性沾染。
大街小巷供奉的神明都是女神,男性被排除在權力、神意之外,然而在這樣一個嚴格束縛男性的世界,由一整個國民敬仰的國師,連帝王也要禮敬三分的國師卻是一位男性。
不得不說這位國師還真是有些本事。
門口突然響起了聲音:
“您終于來了,殿下。”
木婉言轉着輪椅轉身,終于見到了一直活在别人口中飄渺似仙、妙算如神的大桓國師。
大桓國位居大陸東方,屬性木,以青為尊,綠色隻有皇室宗親方可使用。這位來曆成謎的男性國師卻也能墨綠衣袍裹身,其衣袍外又罩輕紗,行動時衣袂翩跹,到真如踩在雲端的仙人。
和别的男人花枝招展滿頭珠翠不同,仙人隻用一根青玉發簪斜斜挽起發絲,餘下如瀑青絲披散,慵懶且自然。
他面上的表情又十足清貴高冷,頗有山巅純淨雪蓮之姿。
風姿綽綽,看不出一點年過三十的模樣,仍舊青稚。
可惜國師地位再高也是男性,仍舊罩着一層薄薄的面紗,其真容看着模模糊糊的。
木婉言摸摸下巴,和岚裳不是一個風格的清冷美人呢。
對待一位有真本事的人還是得尊重些,木婉言收斂了旁的想法,輕輕颔首:
“國師大人。”
“臣參商見過太子殿下。”國師緩緩屈膝,略略行了個禮。
木婉言挑眉,天子趨庭而不拜的國師大人竟然對她如此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