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淩無語得不行。
她晚間正給主子彙報打聽來的陳太仆的死亡情況呢,燕南燭兩眼亮晶晶地從房梁上跳下來,周尚瑾大氅都來不及脫便急匆匆連抱帶拖地将尹淩拉進暗室。
周尚瑾這個身子骨弱得沒眼看,若不是擔心這家夥太累了喘不上氣兒,尹淩才不配合此人“鬼故事當然得在漆黑環境中講才有意思”的理論,半推半就地跟着一幹人進密室。
四人呈圍坐狀,燕南燭與周尚瑾猜丁殼一番一左一右分坐木婉言兩側,尹淩這個講故事的正正與木婉言相對而坐。
誰知燈火尚明,話頭還沒起呢,剛說到宵禁時分有行蹤可疑之人那個周尚瑾便巴巴地往木婉言身邊蹭了過去。
再說到那人行蹤詭異,燕南燭這個木頭樁子竟也軟了骨頭貼上太子殿下,實在是讓人見之恨不得背身捂眼。
尹淩有一些大女子主義,卻是個關心同僚的,想着若不然出了密室在正午時分叙事倒也不遲。
偏生那怕鬼二人組又是嘴硬的,梗着脖子道區區小事,哪需要改弦易轍,當繼續說書才是。
說書……
尹淩按着額角,忍着沒将把她看作說書人的倆人給踹出去。
她熄滅燭火前再三确定不會再出旁的幺蛾子,才一拍燭台充作驚堂木繼續講故事。
這一番黑燈瞎火,她徹底眼不見心靜,一路講得順暢流利。
哪知講了一半果不其然再出岔子,不過将将說到那月光下血迹斑斑的地磚以及滿身血痕的背影,隻聽得一聲“主子,好生吓人”,僅有點點微光的暗室裡,尹淩眼角餘光便見一道慘白的影子竄到了她對面。
原是平日裡端得穩重正經的周尚瑾竟然驚聲叫了起來。
堂堂大女子竟做出如此男兒行徑,平時硬朗慣了的尹淩忍了又忍才摸黑繼續開口說話。
果不其然又出問題,她不過簡簡單單說了下陳太仆扒了臉皮的模樣,便聽到她右側發出凳子由人倉皇下掀翻在地的聲音。
“套他爺的一點女子氣概都沒有,淨做些小男人做派!”
尹淩實在忍不住了,拿出火折子将燭台一點,便見兩個慫蛋和狗皮膏藥沒什麼區别的牢牢黏木婉言身上。
周尚瑾素日病弱,體虛者害怕邪祟确實合理,尹淩勉強将咽下那口看不慣的氣。
再一扭頭,卻覺眼睛辣到不行,好你個燕南燭,仗着自己穿一身黑,悄沒聲兒地湊到主子身後去了,若不是那凳子發出聲響隻怕她還蒙在鼓裡呢。
身後靈都沒這小子會潛伏。
好好一個頂天立地的八尺女兒,學什麼嬌弱男兒的樣子。
燕南燭自顧自的,一點都不搭理她的不滿。
周尚瑾無聲笑笑,沒反駁尹淩的話。
咱主子喜歡什麼這尹淩還不懂嗎?硬碰硬又不好玩兒。
木婉言随意看了看快将大半重量壓在她身上的周尚瑾,彎彎唇角:“尹溫,繼續……不必再熄燈。”
“是,殿下。”尹淩抹一把臉回憶情報。
昨夜亥時,月光下轉過身來的無臉女将巡防營的人們都給吓了半死。
當時便有将士驚叫大喊道:“鬼啊!”
楚王好細腰,上位者的喜好會影響下位者的風向。
大桓皇帝崇信神明,民間自然也信奉鬼神之說。
巡防營的人到底經過訓練,吓出一身冷汗後速速提着長戟将無臉女團團圍起來,隻是礙于懼怕,猶豫徘徊着沒有第一時間下手。
這無臉女也不逃不躲,好似那個亥時的打更聲音是什麼信号一般。
她往前走了幾步,步子踉跄卻驚得巡防營的人齊刷刷後退。
血腥味濃郁得人作嘔,尤其是她身上不斷掉落的白色蛆蟲在地上蠕動,有人不禁發出反胃的聲音。
無臉女突然咧開嘴笑了一下,朝着某個方向重重跪下,後續将士們才發向正是巷子外的太子府大門。
“殿下!老臣愧對殿下!”無臉女發出凄厲的叫喊,嗓子好似磨了刀片一樣嘶啞難聽。
說罷,她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由鮮血浸染的東西。
将士們因着驚懼未能及時看清此物,也未能及時阻止此人,隻在月光籠罩下覺眼前一道銀光閃過,旋即電光火石之間此無臉女高高擡起雙手,将拿出來的東西重重插向她自己的胸膛。
“嗬……嗬……”
一擊斃命,無臉女深深喘了幾口氣後向前倒下,倒在一灘血肉裡,将蛆蟲碾壓得汁液橫流。
雲遮霧掩,月亮漸漸藏在黑暗當中,小巷内又恢複成寂靜漆黑的模樣。
巡防營營長此時匆匆趕到,拿着火折子細細打量散發着腐臭味的屍體。
這句無臉女屍體穿的衣服是尋常百姓的布料,一張臉又消失得徹底,身上也沒有什麼特殊的物件,那插她胸口的匕首上更沒有明确标識,一之間巡防營的人判斷不出身份。
因着是宵禁動亂,又發生在太子府門前,此事連夜送到了大桓皇帝的案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