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爺是一個人回來的,年關将近,各鋪子都忙了起來,他也是看了一天賬本現在才回來,至于宋箴,也正忙着隔壁鎮各布莊的事宜。
如今他們宋家布莊不僅在清河鎮站穩腳跟,在隔壁鎮也逐漸打響了名頭,往後慢慢蠶食周邊鎮上的布莊,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因此,宋老爺思慮良久,才會最終點頭答應賀澤。
他需要一個機會,也需要一個理由,一個打破和周家無形中約定的理由。
不怪宋老爺人到中年還這麼拼命,他本人其實并不貪念錢财,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人死後化為黃土一抔,哪還能帶走什麼?
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兩個孩子,或者更準确一點,是為了自己的幼子宋言。
宋老爺一生峥嵘,最後什麼沒有得到?可他唯獨對不起一人,那就是他的結發妻子容莺,早年間他忙于經營宋氏布莊,對家庭就冷落了些,等到布莊生意愈發紅火之時,他的妻子早已不幸染上痨病去世,而那時他甚至趕不上親眼見到妻子的最後一面。
後來宋老爺頹喪了很久,也沒心情再将布莊生意擴大,隻是守着這小小的清河鎮,期盼他的莺娘能再回來看他一眼。
對于妻子留下的兩個孩子,宋老爺愛屋及烏,将悲痛過後的愛意全留給他們,尤其是幼子宋言,因為哥兒的身份,就更受宋老爺的寵愛,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都摘給他。
因此,隻要一想到自己疼愛着長大的哥兒最後會嫁為人妻,為另一個男子操持,他就怎麼也不放心。最後左思右想,幹脆決定招個上門兒婿,有他大哥還有宋家那麼多人看着,料想那男子會真心待宋言吧?
他這才又心思活泛了起來,不然,他是不會答應賀澤的要求。
近日宋言到他祖母那兒小住幾日,家裡沒了叽叽喳喳的小哥兒,愈發顯得冷清。
宋老爺輕歎一聲,無奈地笑着搖頭,往日他嘴上總說着宋言吵鬧,誰知人真的走了他倒還想了。
不待宋老爺再多悲春傷秋,他甫一踏進廳中,見到滿桌美食佳肴,腦中除了“好香”二字哪還有其他想法?
“賀小子,瞧不出你還有幾分本事嘛。”宋老爺不禁道,随即呵呵笑着入座。
賀澤早已在廳中等候多時,他面上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一手負于背後,一手執箸:“謝宋老爺誇獎,不如待宋老爺嘗過之後,再說一說我這手藝到底有幾分吧。”
他這一番話,一分自謙,剩下九分都是傲氣!
一旁隐在屏風之後的沈長樂不由皺了皺眉,下意識移動了一步,不小心弄到屏風,在安靜的廳中發出一點聲響。
就是這點聲響打斷了宋老爺即将開口的話,他頓了頓,正要招手詢問管家,賀澤卻先開了口。
“宋老爺,今日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抱歉,沒有提前和你說。”賀澤嘴上道歉,動作又快又輕地将沈長樂牽了出來,他一把眼神放在沈長樂身上,臉上的神情都溫柔了幾分。
“這是我、夫郎。”
賀澤的話停頓了一下,接着快速含糊了過去,期間他小心瞅了一眼沈長樂,生怕看到他出言反駁自己。
說完賀澤自己是有些心虛的,還好沈長樂似乎知道要給賀澤面子,一點也不驚訝,他淡淡露出一點笑容:“宋老爺。”
宋老爺笑着點點頭,沒多說什麼,隻是眼神多停留了幾瞬在沈長樂身上。
“行了,快給我介紹這些菜吧,剛才聽你那般自信,我可是迫不及待了。”宋老爺不着痕迹轉回到之前的話題。
賀澤低下頭還想和沈長樂囑咐幾句,結果沈長樂就識趣地輕輕掙開賀澤的手,退到角落站着了。
無奈,賀澤隻好打起精神,他又挂上那抹從容的笑,先是為宋老爺斟一杯酒,随即一一介紹桌上擺着的冷盤。
“……我聽聞宋老爺您獨愛江南風味,那您一定要嘗一嘗這道菜。”
宋老爺看着面前這道菜,面上露出幾分遲疑:“這、這是河蝦?”他發現盤中的蝦偶爾還彈跳一下,頓時更驚疑,“真的能吃?”
賀澤解釋:“這道菜名叫醉蝦,是用上好黃酒輔以佐料腌制而成,吃起來鮮嫩可口,能最大程度地品嘗到河蝦的鮮甜。”
“宋老爺,您可以試一試,放心,不會有什麼的。”
說着,賀澤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宋老爺盛情難卻,同時也是真的好奇,便小心執箸夾起一隻蝦,入口是充滿刺激感的辣與鮮,緊接着感受到河蝦充滿緊緻的肉感,吃完口中回味無窮,和他以往吃過的菜十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