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沈長樂沒走幾步，賀澤就回神跟了上來：“長樂，你怎麼不等我啊？”又問，“長樂，你都了解得怎麼樣？咱們該怎麼做？”

沈長樂：“先去找陰陽先生吧，把下葬日子确定好，我們再去買其他東西。”

沈小爹爹情況特殊，已經耽擱三天了，他們就挑了個最近的日子，也就是三天後，動土下葬。

雖說一切從簡，但該有的東西還是要有，請人殓屍、買棺材，再用白绫把小破屋簡單布置，兩個來自異世的人認認真真為一個實際上他們不熟悉的人守靈。

很快三天過去，賀澤請了幾個村裡的大漢，幫着擡棺。等到最後一抔土蓋在棺材上時，沈長樂紅了眼睛。

他說不上悲不悲傷，但原主殘留的情緒感染了他。沈長樂走馬燈似的觀看了原主的一生，連帶着還有沈小爹爹的半輩子。

毫無疑問這是兩個苦命的人，可是命運就是專挑繩子細的磨，苦命的人反而沒有善終。

賀澤把最後的工錢結給幾個漢子，讓他們先離開了，自己默默待在沈長樂身邊，靜靜陪着他。

這是一個小山包，四周都是墳地，這裡是村子裡公共的墓地。

“那啥，你現在不怕了嗎？”賀澤覺得四周太安靜了，也覺得沈長樂太安靜，于是沒話找話。

沈長樂正愣神着，沒怎麼聽清賀澤問的話：“什麼？”

随後一直挺得筆直的脊背忽然彎了，沈長樂也不講究了，随意坐在地上，輕輕環抱住雙膝。

短短三天的時間，賀澤突然驚覺沈長樂又瘦了，現在不僅是腰身纖細，連胸膛都是薄薄的一片，背上的蝴蝶骨突出得厲害，他也像一隻病弱的蝴蝶，好似下一秒就要振翅飛走。

賀澤内心陡然慌了，他落坐在沈長樂旁邊，卻克制着不把視線移過去。賀澤知道沈長樂不開心了，他多想伸出雙臂把他擁入懷中，再一副男子漢的樣子安撫：“沒事呢，一切有哥在。”

可是現實是，他不敢，甚至不敢把視線放在沈長樂身上，就怕他發現自己同情憐愛的眼神。

因為賀澤知道，沈長樂内心有多驕傲，他也不會在一個陌生人面前暴露内心的脆弱。

六月的天本該豔陽高照，今天卻是罕見的陰天，天氣沉悶壓抑，仿佛有一場暴雨即将來臨。

沈長樂沉默良久，開口道：“一共花了多少錢？你寫個欠條，後面我會還你的。”

他像是一台被抛棄在異世的機器人，按着程序打算處理最後一件事。從前他不是為自己而活，現在……也不是。

賀澤心中一痛，忍不住道：“不用還，我覺得我們特别有緣分，你爹就是我爹，我就當孝敬他了。”

起身即将離開的沈長樂倏地頓住，賀澤看不清他的神色，卻聽到他冰冷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我說會還就一定會還給你，你不用可憐我。”

“還有，我不認為我們有什麼關系，就算是來自同一個世界又怎樣？我們依然是陌生人。既然是陌生人，就各自保持警惕和距離。不是誰都跟你一樣，和誰都是自來熟。”

沈長樂走了，賀澤罕見地沒有追上去，他當然不是被沈長樂打擊……好吧，其實也有一點被打擊到，但更多的是對沈長樂的心疼和對接下來該怎麼辦的無措。

賀澤抓耳撓腮唉聲歎氣，心裡悶悶地難受得很。現在的沈長樂就像來到陌生地方的刺猬，渾身豎起利刺，既把别人傷了，其實刺也紮進了他自己的心裡。

但自己的媳婦自己寵，賀澤隻擔心沈長樂沒吃飯會不會難受。

于是賀澤急匆匆地跑回了家，一看家裡啥都沒有，又拿着銀子趕去了鎮上，打算買些東西回來，給沈長樂做點好吃的。

以前他不小心惹沈長樂生氣，做一桌美食就能平複沈長樂的怒火，現在……情況也一樣吧？

買完東西賀澤回到家，午飯隻簡單吃了點，就開始忙活晚上的大餐。

肉買了好些，還買了豬蹄和排骨，雞也有一隻，魚還買了兩條，至于其他的就是一些幹貨和時蔬。受條件的限制，賀澤暫時隻買到這些東西，他有些不太滿意，但其實這些對于村裡人來說已經算是頂好的一頓，比一些人家的年夜飯還要好。

經過一下午的忙碌，略顯破敗的堂屋裡擺着一桌美食。紅燒肉、酸菜魚、地鍋燒雞、小炒肉、炒時蔬、清蒸魚，還有一道冬瓜排骨湯。

隻是菜準備好了，人卻找不到。賀澤村裡、山上都轉了一圈，最終在小山包上發現的沈長樂。

天色已經有些黑了，沈長樂卻孤零零地蜷縮着身子靠在沈小爹爹的墳頭，他明明又怕黑又怕鬼，卻還是待在這裡。

因為他唯一能待的地方隻有這裡。

賀澤揉了揉眼睛，大步上前伸出寬大的手掌，故意笑道：“真生氣了？那你還給我大腿抱、帶着我掙錢嗎？”

“……”沈長樂垂着腦袋沒理賀澤，他蜷得小小的一團，有幾瞬天地間驟然靜下來，賀澤幾乎以為他也沒了呼吸。

賀澤心中一窒，連忙蹲下身，靜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我燒了一大桌子菜，還等着賄賂讨好你呢。”他嗓音前所未有地溫柔，像是怕驚擾面前的人，怕他一醒來就消失不見。

“長樂，跟我回家吧。”

沈長樂忽然把腦袋埋進膝蓋裡，聲音悶悶的：“你很吵知不知道。”

“我沒那麼脆弱，錢我會還你，至于能不能找到賺錢的方法我不能保證。”

沈長樂第一次被人安慰，整個人無所适從。他想，等他還完錢，再考慮怎麼銷毀這台被抛棄的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