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之後,宣赢走到他身邊,拉起他的手,順勢坐在他腿上,把頭埋在他頸側。
楊如晤的手指微微動了下。
他們都知道,在關于趙林雁的話題上,彼此都在保持着回避的态度,而宣赢更清楚,他不能要求楊如晤将對待周決明的殺伐果斷也搬照在賀家。
就如這次,他們依然默契,在安靜的環境下,宣赢逼自己什麼都不要想,漸漸地,在他懷裡睡着了。
待确定他睡熟之後,楊如晤将他抱進了休息室,窗簾關上後,視線模糊下來,楊如晤斜倚在他身邊,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點了下他的鼻梁。
“楊如晤,”宣赢沒有睜眼,他憑着本能輕而易舉地摸到楊如晤的臉,擡起身湊到了他臉前。
他們瞬間糾纏在一起,明明熱烈,但彼此唇齒間的味道卻流淌着一絲苦澀的意味。
宣赢眼角浸濕了一塊,在潮濕又黑暗的環境裡,他好像看見了自己正在急劇地腐爛。
不,好像很早就已經腐爛徹底了,是楊如晤的氣息令他起死回生,可當他發現這份氣息還在對其他人眷顧的時候,宣赢才發現原來起死回生是假象,他還是沒從深淵裡爬出來。
宣赢覺得自己又在犯病,矯情,惡心,并且對楊如晤惡意揣度。
楊如晤為他做的夠多了,不惜踩着刀鋒也要逼齊家給周決明打上永遠無法翻身的烙印,他不能隻知道一味地貪婪索求,所有的關系都是互相的,他總得也為楊如晤做點什麼才好。
皆大歡喜的結局無非是低下頭,以拳拳之心喚趙林雁一聲媽,俗套的生活不就是這樣,罪魁禍首付出了代價,他應該也必須饒過相對無辜之人。
宣赢緊緊抱着楊如晤,努力安撫自己,一個低頭,換一個楊如晤,一點兒都不虧。
“楊如晤,”宣赢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出來,隻問了一句,“她什麼時候出院?”
與他相處這麼久,宣赢情緒發生轉變時楊如晤總能及時察覺出來,眼下宣赢明顯異常,按照以往模式,楊如晤回抱住他或者親他一下便能讓他重新平息下來,可是這次楊如晤并未這麼做,他隻是靜靜地看着宣赢的眉眼,像一個沒有七情六欲的雕塑。
宣赢擡起頭,恰好在微弱的視線裡窺見了楊如晤眼中一絲不虞的情緒。
“你為什麼不高興?”宣赢直白地開口詢問,“我哪裡做錯了嗎?”
小心翼翼的言辭不僅沒平息楊如晤眼中的情緒,反而将他眼裡的那幾絲寒意擴大了許多,楊如晤用指腹在他臉上輕柔地刮着,半晌,不虞不見,他竟對他露出了一個十分露骨的渾笑:“你壓到我了。”
宣赢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敏銳地察覺到楊如晤在轉移話題,他未動身,細細地打量着楊如晤的臉,試圖看出更多的東西。
然而在楊如晤面前,無論是什麼,宣赢總是青澀許多,楊如晤眼神微轉,用掌心在他耳垂上蹭:“又想了?”
宣赢腦袋裡那根敏銳的弦蹦了。
“想也忍着吧,你先睡會兒,”楊如晤讓他躺好,站起身後又似依依不舍地在他唇邊親一口,“等我忙完,晚上回家再說。”
宣赢順從地閉上了眼睛,那份心照不宣的回避再次降落在彼此中間。
再次醒來天都快黑了,宣赢把窗簾打開,吸了幾口冷風醒過神,走到休息室門口,正打算開門,便聽到楊如晤正在寒聲訓話。
“道德與感性永遠不可能淩駕于法律之上,”緊接着一陣嘩啦聲響起,楊如晤的聲音夾雜在裡面,“你們打算用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辦法說服法官嗎?回去重新看!”
宣赢打開門,看到楊如晤坐在辦公桌後,臉上是陌生的煩躁,他前面站了幾個年輕的律師,均一副噤若寒蟬的樣子,個個低着頭繃着身,腳下還散了一地的文件。
楊如晤似乎還沒講完,正待說什麼,祝詞的身影向休息室的方向側了下,看到宣赢後他忽而一頓,在楊如晤再次開口之前竟然上前擋在他面前。
周圍又安靜了,宣赢看不到祝詞跟楊如晤說了什麼,幾秒之後,楊如晤揮散衆人,遠遠地叫了聲:“宣赢,醒了?”
這道嗓音又變了,冷情不見,隻剩溫和了。
宣赢忽然緊攥了下門把手,想笑想不出來,木着一張臉走到跟前,努力提起唇角讓自己看起來非常輕松:“我忘了,出門前任總要我今晚回家吃個飯,你先忙,我回沈園一趟。”
楊如晤雙唇緊抿,望來的眼神專注且帶有幾分審視的味道:“是嗎?”
“是...”那雙眼睛彷佛能洞穿人心,宣赢下意識地就把眼睛垂了下去,“是的。”
“晚上還回來嗎?”楊如晤緊接着問。
宣赢撓了下耳朵:“回,沒有你我睡不着的。”
靜過幾秒,楊如晤松了下領帶,微笑着放他走了。
祝詞送他到樓下,猶豫着解釋了一句:“宣赢,楊律平時不這樣,可能最近....壓力大,你體諒一下。”
在辦公室裡師徒二人的耳語想必是祝詞在提醒楊如晤什麼,但聽完祝詞解釋,宣赢心裡莫名更不适了。
他們對他過于謹慎了,彷佛發生一點動靜都怕他被刺激到,宣赢不知道該怎麼跟祝詞表達他沒有在介意,想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适的措辭,隻嗯了一聲便走了。
回沈園确實說謊了,早在前兩天,任寒就已知會他,沈仲青父親十周年,按照家族習俗,他們要回老宅進行祭拜,近日沈園家中無人留守。
宣赢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散步,突然發現自己蠻悲哀,長這麼大,好像真沒幾個能說上話的朋友。
天徹底黑了,宣赢不想一個人回玲珑閣,索性就近找了個超市,打算逛逛打發時間,順便轉移一下注意力。
推上購物車還沒往裡放一件東西,迎面撞上了同樣失魂落魄的程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