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差陽錯,可能楊如晤自己都沒料到,這番關于生氣的談話,讓宣赢平靜地接受了自己又要住院的消息。
起初病房一連‘熱鬧’了好幾日,探望的人絡繹不絕。
齊懷湘出院後第一時間便來了醫院探望,他對宣赢過去一無所知,乍見宣赢滿臉病容,誤會是自己父母遺留的爛攤子找到了宣赢身上。
齊懷湘的敏感與倔強像極了某人,宣赢嘴皮子都要說幹了,齊懷湘才肯相信那對沒有人性的夫妻再也折騰不出風浪了。
“吓死我了。”齊懷湘說,“那....你怎麼了?突然住院。”
從将齊懷湘帶入天星,宣赢在他身上付出了無盡的耐心,好像拯救齊懷湘就在拯救當年的自己一樣。
“身體差,隔三差五就得來趟醫院,過幾天就好了,”宣赢又問,“去天星了嗎?大家怎麼樣?”
天星工作室員工皆知,老闆行蹤不定,不來上班是常事,童敬舟頂着一大片天,即便宣赢常年不來,照樣正常運營。
不過二樓的業務童敬舟幹不來,最近師徒二人一個接一個地住院,有一些客戶已經開始催了。
最着急的還是那位叫老陶的老朋友,這人祖上出過官,其人又愛收藏老物件,傳下來不少寶貝,一代代地流傳下來,再有家中小輩兒多,磕磕碰碰在所難免。
老陶往天星送了好多東西,宣赢的工作安排裡有一大半都是他的,最近顯然弄不了了,前兩天老陶打電話來問,宣赢糊弄人家,說自己腿斷了,得推遲好久才能工作。
老陶非常疑惑,問他你的腿為什麼總是斷?楊如晤當時就在身邊,聞言給他露了一個戲谑十足的笑。
想當初,他跟楊如晤好像也用過這個借口。
“回頭你跟童敬舟一塊,把老陶約出來坐坐。”雖然跟老陶很熟,但畢竟人家是大客戶,尤其這幾年沒少給介紹資源,還是得客氣客氣,宣赢交代,“請他吃個飯。”
齊懷湘一一應下。
程願與傅序南來探望的那天外面正刮着好大的風,入秋了,天氣轉變的很快。
那天早晨,楊如晤剛處理完手頭的工作,擡頭一看,程願站在門外,目光溫和地看着宣赢的身影。
那是第一次,楊如晤主動起身,把房門打開,邀程願進來,也是第一次,在親友探望時,主動離開房間。
樓下抽煙處,傅序南遞他一支煙,笑問:“吃錯藥了?不對我們程願甩臉子了?”
楊如晤抽口煙,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傅序南好奇地追問:“這回怎麼肯大方了,不怕程願在宣赢跟前給你使壞?”
近幾日氣溫持續下降,偶爾能聞到初秋的涼意,直到抽完煙,楊如晤說:“序南,該怕的人是你。”
傅序南聞言一愣:“我?”
楊如晤點下頭,語氣帶着些斬釘截鐵:“對,是你。”
男人天生的嗅覺靈敏,尤其面對具有威脅性的群體,對楊如晤來說,程願就是危險的存在。這抹靈敏在他與宣赢解除床伴關系後的每一次見面,楊如晤總對他抱有嚴重的防備心理。
程願陪伴宣赢的時間太久了,那段陰暗的過往想必這位昔日的床伴比他更早知道,同時程願帶有強烈的溫和特征,随便一個人,都非常容易對他産生好感。
可能宣赢那時還未學會如何正确地表達,也可能是程願心有顧忌不肯低頭,他們終歸沒有走到那一步。
楊如晤坦言道:“或許宣赢自己都不知道,他以前真的對程願動過心。”
傅序南詫異,随後連連擺手:“不可——”
反駁的聲音戛然而止,傅序南轉而對他怒吼:“那你還讓他倆單獨相處!”
“宣赢是我争取來的,不是程願讓來的,他現在隻屬于我也隻信賴我,我為什麼要怕?”楊如晤解釋,“何況.....我感激程願那幾年的陪伴,以後不會再故意為難,你呢?”
傅序南:“好,現在轉頭為難我了是吧?”
“哪有?我是好心提醒你,”楊如晤說,“宣赢對他收心了,他好像還對宣赢餘情未了,而你.....”他故意停了幾秒,慢悠悠地又說,“看狀況,你應該還沒把人追到手,他倆現在共處一室,你不怕程願回頭更看不上你?”
好一招禍水東引,傅序南不客氣地問候了他一句,扭頭就往回跑。
病房門被人毫無公德心地一把推開,程願剛削好一顆蘋果正在遞給宣赢,看見門外那人氣勢洶洶的,給了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程願!”傅序南指着他,然而急躁隻維持了幾秒,他臉一變,貼心地又問,“削的累不累啊?我來弄?”
這語氣太陰陽怪氣了,宣赢手指一縮,沒敢接着去拿那隻看起來脆爽飽滿的蘋果。
“傅序南!”程願咬牙,在看見宣赢的眼神後臉一下子爆紅,他惱羞成怒,直接将蘋果轉了個方向,沖傅序南砸過去,“你吃!”
傅序南愣都沒愣,接住往嘴邊一送,咔嚓一口,邊用力嚼邊說:“挺甜!回家能再幫我削一顆嗎?”
楊如晤是不給找事了,傅序南反而跟鬼上身了似的犯毛病。
蘋果事件後,傅序南就站在病房中間,監工一般盯着二人。
無論程願打算幫宣赢做什麼,傅序南跟保護什麼珍稀動物似的追着程願,就連一杯水,傅序南都不肯讓他倒。
不到半個小時,程願渾身不自在,無奈辭别宣赢。
臨走前,宣赢在傅序南的連聲制止下攥住了程願的手腕,他們對視上,彷佛關于友情那部分的默契從未消失過。
程願說:“其實我挺開心的。”
宣赢心頭蓦地一酸,回想程願在他身邊時,總是憂愁多開朗少,他曾經不止一次去猜測程願以前究竟發生過什麼,可是程願遠遠比他堅定,用一雙溫和的眼睛回望過來,一絲痕迹也不肯對外洩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