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休欣慰一笑,維持幾秒後眼神漸漸變了一種味道,宣赢發覺,還未來的及有所反應,就聽沈休問:“新環境對你有好處嗎?”
這個話題上來後宣赢的狀态明顯低沉起來,這些年求醫問診,吃過數不清的藥,做過無數次心理輔導,但病情始終紮根在他身體裡。
決定回賀家之前,宣赢與沈休溝通過很久,沈休詢問了他醫生的建議,從一開始的不表态轉變為了同意。
“宣赢是個很聽話的病人,也會有意地去控制自己某些行為,而且最近一段時間他已經沒有無端地做出攻擊行為。”當時阮醫生說,“他隻是生病了,不是沒有生活思維與能力,我們不能用我們的思維去構造他的思維,如果他想做某件事,不過分的話我建議可以讓他去做。”
宣赢極其讨厭共情能力極強以及自我感動式的醫生來問診,說到傷心處,他還沒哭醫生倒想先落淚,阮揚是宣赢更換過多個醫生後較為滿意的一個。
他很冷靜,甚至冷血,檢查開藥再約好複診時間,全套流程下來他不會多問一句,也絕不會超過宣赢的耐心值。
從一周一診到如今一月一診,宣赢非常喜歡阮揚把他當做一條流水線,快速幹脆,拿完藥立刻就滾蛋。
想必阮揚也清楚宣赢的态度,有些話他從來不跟宣赢聊,對待病人他專業冷靜,對待病人家屬他細心可靠,所以沈休能在宣赢複診結束後的第一時間得到他病情的狀态,而有些話從沈休口中說出來,宣赢的抵抗心理便不再那麼強烈。
“阮揚說的沒錯。”宣赢抱着盒子緊了緊手指,“一個新的環境,一個多年不見的母親,還有一些不熟悉的家人.....”
宣赢氣息亂了幾分,似乎在克制着什麼。
沈休走進:“不開心的話就回家,我們不待了。”
宣赢搖搖頭,轉頭吸了口氣,擡頭又對沈休笑:“現在我雖然還是痛苦,但是少了很多麻木,你看,恨是不是也有好處。”
“你不那麼固執該多好。”沈休很少會說一些感性的話,“心思也别那麼重,就這麼瞎開心多好。”
宣赢笑着感慨了聲:“沒辦法,我就是有病,喜歡折磨自己折磨别人。”
“别說喪氣話了,任玥快回來了。”沈休有意吓唬他,“你猜她要是知道你去找了趙林雁,她是先炸我這兒,還是你的天星?”
任玥是沈休的妻子,二人在四年前訂婚,前年領了結婚證,婚禮至今還未舉行。宣赢慢慢瞪大了眼:“什麼時候?她不是年底才回來嗎?”
“你過糊塗了?”沈休風輕雲淡,“這都臘月了,快過年了。”
宣赢想想那位比自己還小一歲的大嫂,登時打了個寒顫,他用商量的語氣問沈休:“要不.....你跟她說我死了....”
沈休眼神未變,凝在他身上幾秒,宣赢嘴唇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立刻改口:“對不起大哥,我錯了,我回去反省。”
當晚還是回了賀家,開車抵達大門口時,恰巧楊如晤回來,黑白庫裡南碰了個面,宣赢就在楊如晤的注視下,從容地從車裡下來。
他示意程願離開,自己走到楊如晤車前,輕敲了兩下車窗,不過兩秒,車窗落下,楊如晤的側臉漸漸清晰。
宣赢将手腕搭在窗沿,笑眯眯地問:“我的車沒有登記,進不去大門,可以載我一程嗎?”
楊如晤靜看他片刻,面色一如既往地平淡,伸手點了下副駕,示意他上車。
從别墅大門到歡喜園開車幾分鐘可達,宣赢本以為楊如晤會在這幾分鐘裡對他進行某些問題的試探,但楊如晤的沉穩超乎想象,自他坐進車内,楊如晤展現了他這個年齡應有的穩重與禮貌,并未多問一句。
二人安然到家,客廳内趙林雁也在,看到他們一同到客廳,美麗的臉上笑意綻放的更加明豔。
“今天周末,我說家裡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原來你們一起去玩了?”
“跟朋友吃了個飯,碰到了宣赢。”楊如晤簡單解釋,“你們聊,我還有工作,先上去了。”
宣赢攔下他:“你今晚還要住在這兒嗎?”
楊如晤最近明顯在賀家留宿的次數比較多,宣赢懷疑他是在刻意防着自己找茬。
楊如晤絲毫沒有一個外姓人的自覺,聽完竟然跟他笑了一下:“這是我的家,我還能上哪兒?”說完他轉身上樓,走過幾步台階他又停下來,看向廚房,“馮姨,以後宣赢在家的時候,給他房裡放杯溫水。”
趙林雁聞言,似乎又找到了母愛彌補的角落,連忙說:“花茶吧?媽媽自己做的,很香。”
楊如晤轉過身,動了動唇,宣赢覺得這一幕挺有意思,看向楊如晤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賀太太。”宣赢轉向她說,“楊如晤說了水就可以,你為什麼非要反駁一句?你是覺得我一定要聽你的話喝花茶,還是覺得楊如晤在這個家不配有話語權?”
趙林雁攥起雙手,支吾一聲。在她眼中,喝茶還是喝水就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她的話既沒有反駁楊如晤的意思,更沒有讓宣赢必須聽話的意思。
宣赢收起嘲諷:“好了,我喝水就可以,你的花茶留着給賀此勤喝吧。”
上樓時路過楊如晤身邊,宣赢未做停留,腕間珠串随着動作發出細膩聲響,楊如晤低頭看了眼,等他身影消失,又折返到了樓下。
跟趙林雁相處多年,楊如晤很清楚她的為人,作為女人,她有本身存在的美麗大方,也有不合年齡的幼稚嬌憨,作為母親與長輩,她有本能慈愛與體貼。
其實更多是善良,她對家人與陌生人都不吝釋放善意,然而不一樣的角度,這份善良與作為母親的慈愛是多面性的,起碼對喜歡陰陽怪氣人的宣赢缺失了很多。
“宣赢小時候應該不這樣。”楊如晤安慰道,“您太多年沒見過他了,關系需要時間彌補,不能急。”
趙林雁低了下頭,很是失落:“我知道對不起他。”
“叔父快到家了,您收拾吧。”楊如晤望了眼樓上的方向,“最近我會經常回來,宣赢很敏感,如果有想要做的,提前跟我說一下,我會從中幫您。”
趙林雁失魂落魄地往樓上看了眼,又對楊如晤點點頭,說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