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個小時宣赢氣消了不少,因為他們放棄看賀此勤獲獎感言,把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雖然話題他不是那麼想細聊,但還是坐下配合任他們詢問。
來到賀家後他從沒提及有關于自己的一切,趙林雁幾次試探詢問,他佯裝沒聽懂抵擋了回去。
今晚他們很有長輩的姿态,彷佛他不把交代點什麼就過不去了。
程願脾氣好情商高,生活方面要求極其精緻,鐘愛國外的某個品牌,家裡一水都是牌子貨。
宣赢比他高一點,身材相差無幾,衣服穿着倒也合适,賀此勤混時尚圈,趙林雁也不是個睜眼瞎,之前他都穿定制,外行根本看不出價格跟牌子,今晚換了一身很明顯的行頭,讓趙林雁找到重提的渠道。
她像極了一位操心的母親,趁着家人都在,生出無限勇氣,把之前不敢詢問的擺到台面上,喋喋不休的問來問去。
比如你念完學沒有,你做什麼工作,在哪裡就職,原來住在哪裡?
宣赢信口胡謅,說早就不念書啦,一開始擺攤賣牛仔褲,被城管抓被競争對手罵,最後來到海安這座大城市,做起了櫃哥,現在在金海街的某個品牌店裡賣珠寶首飾,最後還十分誠懇地問:“我對珠寶挺有研究的,此勤那裡有我能做的工作嗎?”
趙林雁與賀成棟聞言都沉默了下來,宣赢暗自挑眉,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無論這份愧疚的重量是多少,它終歸放在了他們心上,還是那句話,也是他來賀家的目的。
他們不爽,他就爽。
宣赢滿意地仰了下頭,轉頭時順其自然地往一旁楊如晤的身上看了下,就在這一秒,宣赢忽然凝住了目光。
楊如晤在他們交談的過程中一直沒有說話,包括現在賀家夫妻愧疚反思時也沒有開口,他的臉色很平靜,鏡片上有一絲細微的反光,讓宣赢看不清他的眼神。
這一點也經常困擾宣赢,他很想蠢鈍一些,可是他偏偏對情緒感知很敏感,一個人身上出現某個動作或者眼神,他經常能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其中的意味。
雖然現在他看不清楊如晤的眼睛,但他能感覺到,楊如晤在很認真地為他思考。
或是工作,也或是以後的出路。
善意與惡意,宣赢明顯更習慣于對付惡意,善意對他而言是一種很恐怖的東西,他不想欠别人,更不想對任何人感恩戴德。
就在他準備将這個話題揭過時,賀成棟疑惑地嗯了聲,然後問他:“宣赢,你手上戴的是什麼?”
平時穿自己衣服時手腕就隐沒在袖口裡,今天穿了程願的外套,袖子略短,手腕上那串帝王綠翡翠也展露與衆人眼前。
宣赢攏住手心,将手腕向内側彎了一下,是個隐藏的動作。
賀成棟很識貨,推推眼鏡,确認自己沒看錯:“你這個...收藏價值很高啊。”
楊如晤也看過來,宣赢沉思幾秒,從容不迫地摘下珠串,用食指勾住随意一轉,破天荒跟賀成棟開了個玩笑:“老賀,你眼神不行了,趁早新配一個去。”
說完宣赢抛着手串就上樓了,賀成棟還在回憶,趙林雁拍他:“多久沒檢查過視力了?得有一年了吧?”
“倒是沒錯,不過——”
“不過什麼?”趙林雁嗔怪,“眼花了吧你。”
夫妻二人的談話被楊如晤一句‘不早了,休息吧’終止,宣赢站在二樓處,等聲音消失上了三樓。
到房間門口,推門一看,床頭櫃上放着一壺水,旁邊有一隻透明的玻璃杯。
自打住進賀家,宣赢也不事事使喚人,臨睡前會自己備一瓶水,從沒跟馮姨以及任何人說過晚間對水的需求,唯一知道的隻有楊如晤。
宣赢攥了下門把手,退出一步,等楊如晤上樓,他示意房間:“你放的?”
楊如晤嗯一聲:“水壺下面有按鍵,可以保溫。”
宣赢嘴邊噙着笑,目光分明是冷的:“謝了啊。”
二人各自回房,楊如晤走到窗邊,看着隔壁透出的亮光,摘掉眼鏡輕輕地皺了下眉。
作為律師他與不少人打過交道,胡攪蠻纏的,歇斯底裡的,出于職業習慣,他很容易就能大緻看到某個人的心理輪廓。
但是對于宣赢,他卻隐隐看不透。
冬至那天,宣赢守着一隻行李箱蹲在大門口,穿了一身很顯乖巧的衣服,皮膚好眉眼亮,形單影隻的裹在風雪裡,看着讓人心生不忍。
他們相處時間不長,楊如晤知道那兩位長輩對他有所虧欠,所以更願意對他多加關照,隻是宣赢給人的感覺并不在乎這些,他彷佛站在某個角落,沉默地嘲諷所有人。
對他手裡那條珠串的評價楊如晤更傾向于相信賀成棟,一位資深文物修複師,閑暇時也在跟古董打交道,錯的幾率微乎其微。
“宣赢,,,”
楊如晤嗓音裡略帶一絲疑惑,念完宣赢的名字,隔壁燈光霎時熄滅,他關上窗簾,不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