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聖旨的内容,在盧點雪心中可謂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然而毛一鹭并未給盧點雪反應過來的時間。
他甫一念完聖旨,便以一種滿意的目光,得意洋洋地注視着盧點雪驟然變化的神色,随即以一種不容質疑的氣勢開口道:
“盧巡按,事不宜遲,我們就此開始吧?”
“此案先前畢竟是經由你手處置的,你合該最清楚不過。那麼這次,就還是由你來做主審官,本官便來做一次陪審官。”
“中丞大人說笑了,您官居二品,身為巡撫,理當坐在主審官的位置,下官哪敢跟您争呢。”
盧點雪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拒絕。
她一聽這話,就知道這是毛一鹭在給她挖坑的前兆,自然得有所防範。
雖然她不知道聖旨中要逮捕的周順昌是何許人也,但是能勞得沈靳炳親自去抓的,定不是普通官員。
而毛一鹭又是提前念聖旨,又是讓她做主審官的,明擺着就是想讓她方寸大亂,屆時在審案的時候亂了手腳,這樣就能名正言順地讓她這個主審官擔全責了!
“诶,這有何妨!有多大能力就坐多大的位置,盧巡按可萬萬不要辜負蘇州百姓和本官對你的期待啊!”
“你且放心,你既為主審,本官作為陪審,就在一旁聽聽便是,盧巡按可萬萬不要覺得拘束。”
毛一鹭對盧點雪的話不甚在意。
他徑直在陪審官的位置坐了下來,嘴上說得倒客氣,可舉止卻絲毫沒有客氣的意思。
見他執意如此,盧點雪也不好多言,隻得坐上主座,點頭示意道,
“那麼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帶人上堂吧。”
“盧巡按且慢——”
不知為何,毛一鹭倏地打斷了盧點雪的話,“這書辦怎的還留在堂上,盧巡按是不知道審案的規矩嗎?若讓犯人瞧見,不願将話給招供了,那可如何是好?還不速速退下!”
“原來如此,在下受教了,”
盧點雪謙卑地垂下了頭,一副悉聽尊便的神情,
“隻是……下官愚笨,隻從《大琝律》讀到過,說各級衙門審訊犯人都應該明審明錄,不知中丞所說的規矩,又是哪裡的規矩?”
“你——!”
毛一鹭語塞,沒想到盧點雪居然會這麼說,臉上不免有些挂不住。但礙于場面,隻得強硬解釋道,
“這是府以上審案約定俗成的規矩,盧巡按不知道也正常。”
“好的毛中丞,既然這案子是重審的,由我做主審官,那就不算巡撫與巡按之間會同處理的大案?是否還可以讓書辦留在堂上明審明錄?”
“行吧,那就依你所言,升堂吧。”
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毛一鹭忽然一反常态,就這麼爽快地答應了。
盧點雪微微側目,也不知這人唱的是哪一出,估計又是在琢磨怎麼對付她的法子,便也懶得去細究,靜觀其變。
待官兵将賣瓜小販帶上堂後,盧點雪還未來得及開口,倒是毛一鹭率先出言,讓小販複述一遍那日民變的起因經過。
那賣瓜小販仍有些驚魂未定,乍一見到這麼大的陣勢,哆嗦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毛一鹭見他半天不回話,頓時心生不滿,大聲喝道,
“本官在問你話,回話!”
小販被吓得一激靈,連忙向盧點雪投以求助的目光。
“中丞稍安勿躁,”盧點雪頗為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随後好聲安撫小販,
“你勿要害怕,如實說就好,說完你就可以回去了。”
如此安慰了幾句,小販才逐漸穩定下來,努力回憶着當日事發的細節。
“所以你是說,你看到了一隊人從城外而入,是由葛成那人領導的?”
小販話音剛落,毛一鹭就緊接着抛出了一個問題。
“是,”小販猶豫了一下,方才遲疑點頭。
“哦,這是有組織的。下一個問題,他們是何時到的葑門?”
“大,大緻是辰時一刻……?”
“那就是說,這群人在城外待了一整夜沒回來?他們在城外幹什麼?密謀了些什麼?”
“官爺,您問草民這個,草民也不知道啊……”
小販縮了縮脖子,仍是有些畏懼。
毛一鹭卻沒理會他的話,自顧自地說道,
“僅在城外聚了一夜,竟然就能如此有序地發起動亂?這恐怕沒段時間的準備,是做不到這般大的程度吧?”
“毛中丞還是勿要這麼早下結論為好。”
聽到這,盧點雪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對。
毛一鹭問的這幾句,看似就是正常的問法,實則接下來的每個問題,都一步步地帶着極強的引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