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内閣還在商議着蘇州的情況,這邊文華殿内,傅誼早已就此訓上了人。
此時他就坐在椅子上,陰晴不定地看着手中的密疏。
底下,掌印太監張乾和首席秉筆太監趙除佞皆跪在傅誼的面前,噤若寒蟬。
“嗯?怎麼一個兩個的都不說話,莫非啞巴了不成?”
傅誼緩緩擡起頭,語氣十分不善。
冷冽的目光如劍一般,直勾勾地刺向那二人。
“當初跟朕推舉孫隆的時候,你們不是能說會道得很嗎!說啊,現在朕給你們說話的機會,你們怎倒全不吱聲了?!”
傅誼再也壓制不住怒氣,“砰”地一聲拍案而起,将盧點雪傳來的密疏狠狠摔至二人面前。
“你們自己看看孫隆在蘇州做的好事!給朕好好地,仔仔細細地看看!”
似是被氣得不輕,傅誼說着說着,呼吸愈發急促了起來。
立在傅誼身邊,正膽戰心驚地觀察着這一切的黃保察覺到了傅誼的情緒變化,趕緊跑去倒了一杯茶水,給皇上順順氣兒。
“主子,當心氣壞身子。”
傅誼一把接過,“咕咚咕咚”飲了大半盞,可是仍舊無濟于事。心頭的火氣還在蹭蹭往上冒,根本消不掉。
虧自己這麼信任孫隆,沒想到他在蘇州竟造了這麼多孽!
所謂天子一怒,流血千裡。
張乾被吓得匍伏在地上,額上背上止不住地冒着冷汗,眼角餘光瞥到那猶如燙手山芋般的密疏,更是一哆嗦。
其中那裡頭夾帶着的一紙血書露出了一角,隻一眼,便足以令人驚心動魄。
孫隆的事他也隻略知一二,具體情況也不甚清楚,畢竟消息是剛傳到宮裡的。
張乾還沒來得及多問,就同趙除佞雙雙地被叫到了文華殿。
直至看到萬歲爺手裡的這份奏疏,他才恍然意識到:那應天巡按盧點雪可是有權直接向皇上上密疏,徑直繞過司禮監和内閣的!
他和廠公偏偏都忘了這茬事!
早知當初盧點雪南下時,他們就該和孫隆打聲招呼,讓他收斂幾分,不要和盧點雪硬杠。
這下好了,人證物證皆在,他孫隆朝不保夕了!
張乾面上的神色刹那間變了又變。
他惶恐地擡起頭,見陛下的臉色愈加陰沉,隐有再要爆發之态,而旁邊的趙除佞又絲毫沒有想要撿起密疏的意思。
張乾一咬牙,最終還是由他将密疏從地上撿起來,翻開查看。
趙除佞跪在底下,一動不動。
傅誼看在眼裡,嘴角嘲諷一勾,冷眼望去:
“趙除佞,你怎麼不看看?别讓張乾一個人做決定啊,你可是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東廠也是歸你管的,不想想看如何懲戒你這壞了規矩的幹兒子?!”
“朕如此信任他,他竟敢打着朕的旗号在蘇州橫征暴斂!被盧點雪教訓了一通後竟還敢私自逃竄到杭州!”
“陛下息怒,”趙除佞重重地磕了個頭,冷靜答道,“老奴以為,盧巡按還是手下留情了。既然主子賜予了盧巡按尚方寶劍,那她自然是有權将激起民變的罪魁禍首按律處置,就地正法的。”
“然盧巡按胸懷廣闊,心思缜密,凡事三思而後行,既平息了百姓們的怒火,又沒有拂了陛下的面子,這件事處理得甚為妥當,隻是讓孫隆那該死的奴婢逃脫了!依老奴愚見,陛下應火速命錦衣衛将其檻送京師,好生拷問!”
聞言,傅誼眉梢一挑,有些意外。
他本以為趙除佞會揪住盧點雪要殺孫隆的事死死不放的。
算趙除佞識相。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應天巡撫毛一鹭已向我朕禀告,說他已暫将孫隆扣押,隻待我朕一聲令下,就讓沈指揮将他押解至京審問。”
“趙除佞,你就不好奇,這封密疏裡寫的什麼?”
“老奴不敢,”趙除佞低垂着眼眸,“此疏是盧巡按秘密上奏給皇上的,老奴無權去看,也無意去幹涉盧巡按之政務。而孫隆畢竟是臣舉薦的人,他在蘇州鬧出了這麼大的亂子,老奴難逃其咎。故而陛下若是想讓臣去審孫隆,臣理應避嫌。”
“用不着。孫隆已在蘇州百姓面前立下血書,肆意征稅的事系他一人所為,沒牽扯到你身上,你按律行事即可。”
傅誼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想讓他們滾下去,讓自己清淨片刻。
然而,趙除佞卻并沒有要離去的意思。
“隻是老奴以為,孫隆需得陛下親自治罪,沈指揮也不必特意為了他再折返京城。”
“你這話是何意?”
傅誼擡起了頭,目光狐疑地望向他。
“隻因孫隆那般猖獗行事,如今蘇州百姓乃至天下百姓,皆以為是陛下準允他的。他以陛下的名義招搖撞騙,損害的卻是陛下的名聲!如若盧巡按将他就地正法,那也算是代表着陛下的想法。可現如今孫隆不知悔改逃向杭州,罪上加罪,合該由陛下親自治罪于他,也算了卻這一樁麻煩事兒。”
“至于沈指揮——”
“照你這麼說,盧點雪不管是殺還是不殺孫隆,她都有錯,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