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田禮過後,陶王傅謙奉旨前往封地赈災。
因陶王年紀尚幼,是故由太後娘娘作陪,定遠大将軍昆玉霜護送至山東定陶。
朝中自然有人彈劾太後此舉有違禮法。
不過嶽瀾語僅憑幾句“當陶王妃多年,不忍見封地百姓受苦”“初當太後不太懂規矩,之後再學也不遲”給堵了回來,随後便攜着傅謙翩然離去。
出人意料的是,年僅十歲的陶王并不怯場,施粥救饑,從容不迫。
他先是祭祀先考,言明其來意是為了向百姓告罪。
傅謙言,先陶王薨逝前非常痛心于未曾入陶地關照過此處的百姓。而皇上與自己皆為其子嗣,如今了卻父親一樁心願,也算是替皇上盡一份孝道。
不過遠在京城的傅誼并不知道,他的弟弟是以他和父王的名義赈的災。
此時此刻,他正被關在文華殿内,苦兮兮地寫着罪己诏。
起因是昨晚傅誼在宮中挂彩燈玩,嫌不夠盡興,點了鞭炮想熱鬧熱鬧。
未想不慎失火,殃及禁宮重地。
鞭炮點着了連串的彩燈,彩燈又引燃了囤積的鞭炮,遂一發不可收拾,大火直撲乾清宮。
見火勢大起,就算是下令撲救也來不及了,傅誼幹脆帶着宋徽猷跑到遠處瞧着,隔岸觀火。
傅誼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不由直呼“好一棚大煙火!”,并問宋徽猷山東衮州,魯藩煙火是不是也是這般壯麗。【1】
天下之看燈者,看燈燈外;看煙火者,看煙火煙火外。未有身入燈中、光中、影中、煙中、火中,閃爍變幻,不知其為王宮内之煙火,亦不知其為煙火内之王宮也。【2】
宋徽猷卻是一臉木然:“陛下,這我不知,您不妨待陶王從山東回來後問問他。我隻知,這次我們闖大禍了。”
傅誼倒吸一口涼氣:“……嘶,趁宮裡人還沒發現,你趕緊跑吧。”
宋徽猷:“陛下今日睡哪?乾清宮都燒沒了,您該當如何?”
傅誼眨巴眨巴眼,滿臉期冀:“那我可不以坐着你的馬車,同你一道回府?”
宋徽猷果斷拒絕。
傅誼不免有些喪氣:“好吧,那你快走吧,我看見黃保帶着人過來了。”
宋徽猷大驚,拔腿就跑:“陛下後會有期!”
他前腳剛走,後腳嶽淵峙和魏與歸就同時到了。
兩人今日在西苑内閣值房守夜,本還在納悶宮中為何會突然放起鞭炮。
然而不久,乾清宮的上方就有陣陣黑煙飄來,甚至隐有火光閃爍。
随即,傅誼的貼身宦官黃保匆匆跑來,驚恐地告訴他倆萬歲爺的乾清宮走水了。
嶽淵峙不敢多想,不顧一切地直往乾清宮奔去,找了半天沒找到人,就要往火光裡沖。
還好魏與歸眼疾手快,連忙攔住了嶽淵峙。
他鷹目朝着遠處一望,瞧見了在那看熱鬧的傅誼,不由分說把小皇帝逮了過來。
見傅誼無事,嶽淵峙一顆懸着的心總算落回到胸膛裡。
問及起火原因,嶽淵峙隻覺心頭也好似有一把大火熊熊燃燒,但礙于魏與歸在場,隻能恨鐵不成鋼地責怪道:
“好端端的,又不過節,你在宮中放什麼鞭炮!”
傅誼委委屈屈,小聲念叨着:
“娘和謙兒都去山東了,舅母也不在,宮中太冷清了,我朕不習慣,就想着熱鬧一下……”
嶽淵峙啞然,不知該如何接話。
傅誼自知做錯了事,也不敢像從前那般張牙舞爪了,低下頭,一聲也不敢吭。
最終還是魏與歸打破了這份沉寂。
他緩緩地彎下腰,目光沉沉地直視着傅誼。口中吐出的話語,卻是冰冷無比:
“陛下,自從登上這個皇位,您就是孤家寡人了。這個道理,您不該想不明白。”
為了保全皇家顔面,魏與歸最終還是嘴下留情,沒把實情給講出去。
隻說是下人胡鬧,無意點燃了貯存着的鞭炮,這才一下子走了水。
畢竟小皇帝點鞭炮把宮殿燒了的事兒,說出去實在是太令人難為情,魏與歸身為帝師也要點面子。
翌日,傅誼就被程閣老一頓罵。
程國泰喋喋不休地說了很久,說他望之不似人君,沒有帝王之相,傅誼都一一受着。
雖然先生罵得很難聽,但傅誼心中其實并不怎麼生氣。
好吧,他也覺得自己确實不是當皇帝的料,程閣老說得很有道理。
他也不是生來就要去當天子的。
傅誼聽着聽着,沒想到程閣老還沒有結束的意思。腦袋漸漸地就耷拉了下去。
他實在是太困了。
昨晚沒睡好,他隻能随意将就一下,還得憂心着宋徽猷有沒有被别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