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沒聽到最後一句話,傅誼還是很樂意再多看幾眼這人,順便再多誇幾句的。
誰料他瞧着氣度非凡,面善好說話,卻是一肚子壞水兒。
看熱鬧看了這麼久,這會兒嘴上才輕飄飄的來了一句“家父雲離”。
刹那間把傅誼飄到爪哇國的魂兒給震回來了。
此話早不講晚不講,還惹得自己誤以為他是在寺裡帶發修行的居士。
但凡此人一見面時就表明身份,他也不敢嘴上沒個把。
傅誼當即對雲卷雲舒怒目而視。
反正是一點兒也沒想起來,倆人在剛見雲梵的時,就實實在在地喊了聲“大哥”的。
不久雲離也過來了,提着幾個食盒,招呼着大夥一起用午膳。
期間,傅誼的眼神一直不自覺地往雲梵那飄,生怕此人向先生告狀,以至于都沒了心情品味桌上的菜。
不過雲離未曾注意到傅誼在暗中的這點小動作。
因為此時,他正不亦樂乎地看着雲卷雲舒為了争塊大些的素雞而大打出手。
被傅誼盯着的雲梵本人倒是并未有多大反應。
他慢條斯理夾起一塊涼拌楊花蘿蔔,在傅誼的注視下,渾然不知似的吃了起來。
那蘿蔔被嚼得嘎嘣脆,聽起來很是爽口。
看得傅誼不免悄悄咽了一小口水。
他估摸着這人都吃得這麼香,應當是不會把方才的事給說出去了,于是放下些許戒心,正準備朝那碟糖醋楊花蘿蔔伸筷子。
誰料正好迎上雲梵擡頭,兩人的目光不由撞在了一起。
傅誼不免一陣心虛。
可他又覺得雲梵眼中的笑意似乎有些不懷好意,心中警鈴大作,頓時将筷子換了個朝向,夾了塊不知名的涼拌素菜,埋頭就往碗裡扒。
意外發現口感還不錯,便又多夾了幾次。
他本以為自己就此能美美吃上一頓,耳邊卻是忽然傳來雲梵的聲音,正和和氣氣地向他搭着話:
“我見殿下似是很喜歡這道涼拌什錦菜呢。”
“也不全是,素日裡我還是更喜歡吃肉多些,”傅誼稍稍矜持了下,“隻不過今個覺得這道菜口感不同于尋常素菜,這才多留意了幾分。”
“尋常菜式可不會一下子放十來種素菜的,”雲梵笑了笑,“這道什錦菜是金陵過年時的一種特有食俗,裡頭往往也會放上些諸如荠菜豌豆葉之類金陵人愛吃的野菜,做起來可比一般菜要費事。”
“嗯,竟然有這麼多種嗎?我倒要來數數。”
這話勾起了傅誼的好奇心。
他放下碗,專心緻志地用筷子扒拉起碗裡頭的什錦菜。
“殿下莫急。您若是好這口,晚上回府時我不妨叫廚子再做一頓便是。隻是地上那堆菊花腦,您打算如何處置……?”
千算萬算沒算,傅誼沒算到雲梵會在這時問起他這個。
他一下子坐立難安,差點沒捧住碗。
“吃個飯還冒冒失失的,這傳出去,可還像話?”
雲離啧啧感歎了幾句,聽到雲梵之語,低頭瞧了眼地上堆的菊花腦,眉頭不禁一皺。
“這菊花腦的根都沒摘,還帶着土,是誰采的?二五郎當的。”
傅誼:“……”
他悄悄地拿胳膊肘捅了一下正在啃着素雞的雲舒,低聲問他“二五”是什麼意思。
然而雲舒搶來的那塊素雞太大,塞得嘴裡滿滿的。
含含糊糊哼唧了幾句,傅誼也沒聽清究竟在講啥。
倒是耳朵挺尖的雲梵“好心”地替他解釋了一番:
“二五嘛,就是說這個人有點傻。畢竟衆所周知,菊花腦隻吃嫩莖葉。”
随即話鋒一轉,話頭又帶到這菊花腦上面。
“擇了這麼多,要不燒個菊花腦蛋湯去去火吧。畢竟之後世子殿下也要随我好好溫習一番功課,多備着些,總歸沒什麼差錯。”
傅誼:“……?”
傅誼的眼神霎時變得驚恐了起來。
他本以為這人頂多向先生告個狀,到時候也不過挨先生幾句罵便是。
沒想到這人打的竟是如此算盤!
明明先生說的是讓雲降心帶着自己在金陵城内轉幾圈玩玩,可到了此人嘴裡,卻變成了一起溫習功課。
當真是好深的心思,好歹毒的心腸!
雲離卻是贊同地點了點頭。
他給傅誼夾了一筷子完整的素雞,省得雲卷雲舒又在那搶,随聲附和道:
“這倒是,太子殿下也在信中向我提到此事。可惜老夫如今隻一心向佛,在這寺廟裡為你講學難免不合規矩。不如就讓梵奴帶着你學吧,學業一事,他也算小有所成,把你交給他,我也放心。”
“是,我定不負父親所托,從今日開始,好生教導世子殿下。”
雲梵特意放下碗,拱手向雲離和傅誼分别緻意。
這父子倆一唱一和之間,早已定好了他的任務,不容他堂堂陶王世子發表一下意見。
氣得傅誼一口銀牙差點咬碎了,忿忿地咬着鹵素雞。
不得不說,一整塊大的鹵素雞咬起來确實十分過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