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度懷疑過她這抽人的本事是不是跟舅母學的,不然打在屁股上怎這般疼!
“阿誼多慮了,昆将軍待下向來仁厚,從不輕易斥責打罵軍士,又怎會教你母妃這個呢?況且嶽侍郎也是為你好,畢竟若是真找不着你,不僅是他,昆将軍和你母妃都要受到責罰。”
傅谙揉了揉傅誼的頭以示安慰,神色很是溫和。
“呀,那福安哥哥,此次我是不是真的闖了大禍啊!”
傅誼驚恐不已,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這一招果然見效。
見此傅谙霎時于心不忍,斟酌着措辭,正思索着要如何出言寬慰傅誼。
不料傅誼倏地又冒出來一句“那我是不是要以死謝罪,才能不讓家眷受到牽連?”,着實讓他一驚。
“阿誼,不可胡言亂語!”
傅谙吓了一大跳,傅誼卻仍舊自顧自地講了下去,
“如果一定要判我死罪的話,還請太子哥哥去跟陛下求個請,讓我選種死法再秋後行刑。”
“聽聞柿子和螃蟹一起吃會有毒,那還請太子殿下在我走之前多給我送幾斤螃蟹吧。陽澄湖大閘蟹,四兩以上毒性最強,這樣我也能走得更為安詳體面些。”
“……”
太子原是十分緊張的,被傅誼這麼一吓,驚得刹那間屏住了氣。
可他聽着聽着,愈發感到不對勁,直至傅誼說完,才發現自己又被這小子耍了,隻得拍着胸口緩着氣,幽幽感歎:
“……哎阿誼,以後好好講話,我這腿疾都快被你吓成心疾了。”
見自己的玩笑一下又沒把握好度,傅誼慌了神,連忙湊過去給太子拍拍順順氣,乖乖認錯,
“是我不對,這四兩大閘蟹我就不跟福安哥哥要了,換我秋後給你送來賠罪,如何?你的雙腿近日可否好些?前些日子冷,現在還發作嗎?”
“還好,沒從前發作得那麼厲害了。前不久父皇賞了我一處京郊的溫泉别院療養用,效果還不錯。待這齋礁結束,你要不要随我過去住住?”
“好!”傅誼歡呼了一聲,突然想起上車前舅父警告自己的話,又蔫掉了,
“可我今個兒怕是去不成了,晚上娘定還等着收拾我呢。”
“你啊你——”傅谙無奈地搖了搖頭,對自己這個堂弟哭笑不得,想了想之前他那可憐樣,終是屈服了。
“罷了,回頭待我書信一份給你母妃,就說你這次着實太過頑皮,險些釀成大禍,不如就由本宮暫且先僭越一次,好好教訓教訓你。”
“罰你——罰你什麼好呢,就罰你禁足在我京郊别院,同我一起溫習抄書吧,不抄完不許回去。這懲罰,陶王世子可聽清楚了?”
“臣明白了。那臣多謝太子殿下開恩!”
傅誼有模有樣地向太子行了個禮,對于這個處理,心中自是十分滿意的。
雖然這個禮他也隻行到一半,中途被傅谙笑着攔住了。
在起身的時候,傅誼忽地想起自己懷裡還有包點心,趕緊将它們拿了出來。
“福安哥哥也吃點,這幾個我都嘗過,味道不錯,很是誘人!”
這是他特意給傅谙留的,生怕太子哥哥跟他一樣在齋戒的時候被餓着了。
所幸這一路上他護得周全,點心也沒怎麼壓壞,仍熱乎着呢。
“确實如此,阿誼有心了。這味道,确實和宮裡的不一樣。”
傅谙接過,吃了幾個點心連聲贊歎,順口問了句是哪家店做的。
“林家茶樓,茶商林老闆林凡安名下的,福安哥哥可知道他?”
“原來是他,我倒是聽降心公子在信裡提過這人。”
“降心公子?這人是誰?”
“雲梵,字降心,這麼說,你可有印象?”
“哦……姓雲,又與福安哥哥熟識,那肯定是先生的兒子了。”
見傅誼一臉洩氣的模樣,傅谙不由笑了笑,騰出左手捏了捏傅誼的臉,發覺手感是一如既往地不錯。
“怎得這馬上都十七歲了,一提起先太傅就這般模樣,還怕先生闆着個臉罰你抄書?”
“不過,降心公子倒是沒先雲離先生那般嚴厲,與之交談倒是令人如沐春風,心生歡喜。先前師母在世時體弱畏寒,常年在金陵養病,降心公子便也與之同去,離開了京城。”
“其實我與他也并無多熟識,隻不過往常寫信慰問先生的時候,偶爾是他替先生回的信,故而多說了幾句罷了。”
“對了,他還特意問了我一句,”
話說着,傅谙瞥了一眼傅誼,見他聽得專心緻志,一臉緊張,便故意逗他,
“他說,先生很關心陶王世子的功課如何,也不知現如今學得怎麼樣了,還是别無長進嗎?”
“太子哥哥,千萬别!你可要替我向先生多美言幾句啊!”
這下傅誼是真慌了,别看他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可在先太傅未辭官前,他可沒少挨罰。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傅谙正了正色,催促着傅誼趕緊把點心吃了。
估摸着時辰,也快到圜丘了。
此後便是二人的閑聊時光。
直至齋醮下車前,二人可謂是兄友弟恭,其樂融融。
傅誼尚還在回憶中,忽聞下人來報,說是宮裡來消息了。
太子一聽,猛地站起來。
誰料那小宦官跌跌撞撞地跑進書齋,也不顧一身雨水濕透了衣裳。
發絲胡亂的黏在頰邊,他卻連抹一把臉的功夫都沒有。
隻見小宦官一下子跪倒在傅谙面前,一邊大口喘着氣,一邊斷斷續續地上報着:
“太子爺,世子爺……是奴婢去遲了——齊大人,齊大人他沒能熬得過那二十杖,被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