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晴不知道小朋友有這麼多内心戲。一個并不抗拒補習的學生，會讓她省事很多。笨沒關系，多費功夫罷了。态度擺不正，那妥妥的玩完。

周自晴并沒有照本宣科，也沒将寶貴的補習時間花費在教孩子學生字詞上。她按照大綱列學習重點，設計了每天的學習内容。力求用最簡單易懂的短句跟林聲交流，将新語法帶入，在場景中理解記憶，去意會而不是死記硬背。

隻要教學雙方都努力投入，一對一的效率和效果都是驚人的。這也是為什麼那麼多有遠見的家長請家教上門一對一輔導。否則，真是嫌家裡錢多嗎？還是嫌孩子的假期太快樂？林聲從兢兢戰戰到輕松愉快，也就隔了半個月的循循善誘。林聲還期期艾艾地問周自晴：“周老師，你寒假還有空補課嗎？”

雖然這樣的學習态度令人驚歎，但周自晴還是想說：讓不讓人好好過個年了？！

當然，這樣的“殊榮”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馬緒就成功讓林聲從頭怕到尾，生怕哪裡沒做對，得到看弱智的眼神一枚。

不過，馬緒大概也不想要這樣的“殊榮”，家裡不省心的弟弟已經讓人驚歎于生物的多樣性，他可不想一直糾結于女娲娘娘甩泥點子造人之前是不是壓根兒沒攪和均勻。

開學在即，周自晴上完最後一課，拿着熱乎乎的補課費從學校出來。媽呀，打工生活可算結束了。雖然自己的小金庫又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但也真不輕松。每天一早的氣溫勉強還行，到中午冒着大日頭出行，那個碳烤榨油模式，憑空能讓人縮水兩斤。

剛出校門，就看見一旁大樹下倚着單車的馬緒。要是能裝作沒看見也就罷了，可偏偏這小夥子眼睛就一直望着大門口，目光交彙之下，避無可避。

馬緒是特意來請人的。

初中的時候，為了避免男生女生紮堆影響上課紀律，老師排座位是男女同桌。馬緒進校就是斷層第一，老師的重點關照對象，同桌的人選一般都是安靜乖巧不惹事的女生。可他卻偏偏不是那種循規蹈矩沉默寡言的人，沒人跟他說話，總覺得憋得慌。

這麼說吧，偶爾漏掉什麼細節，或者沒留意老師随口布置的作業，側頭一問，同桌就能有回饋的感覺，他也想擁有！但，他的同桌偏偏都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要麼裝沒聽見，要麼一副“上課怎麼能講小話”的表情看他一眼，又把頭擺回去。憋氣的很！

對他有名校濾鏡的人或許會覺得這小夥子模樣周正又會讀書，少不了女孩子青睐。女生或許會崇拜成績好的男生，但當成績好到令人難以企及，那就走向另外一個極端：根本沒人敢對他獻殷勤。

不僅如此，女生們連跟他說話都不敢，要麼是害羞，怕聊天露餡；要麼是避嫌，擔心被衆多懷春的同好們嘲笑，癞蛤蟆居然敢肖想天鵝肉！多照照鏡子，問問自己配不配！

因此，年少無知神經粗大的假小子周自晴，大概是唯一一個能正常與馬緒展開日常對話的女生。女生們知道周自晴傻大姐似的沒開竅，說酸話試探她，她也聽不懂。她從小跟着周自明混，接觸的全是男孩子，無論從性格還是外形上，都跟男孩子如出一轍。馬緒對她來說就是個成績不錯的同學，說起熟悉的話題就聊幾句。

座位不可能長期不變動。也不知道是不是新換的班主任偷懶，周自晴跟馬緒同桌時，全班調整位次都是整個組橫向位移變動，導緻他們從中間換到兩邊，同桌了一個學期。同桌是個年年霸占排行榜首位的學霸，周自晴自然就記住了馬緒。

可惜，這短暫的“哥們”陪聊生活隻占馬緒無趣的初中生活很小一部分。進入高中，為了防止早戀，男女同桌再無可能，馬緒混在一群志同道合的男生中間，自然如魚得水。哪裡還記得當年的假小子？

馬緒經堂妹提醒才在畢業照中認出周自晴，又從平日跟林聲的聊天中發現她有兩把刷子，于是想給自己那不争氣的弟弟取取經。再過幾天一開學，他就眼不見心不煩了。

姑娘十八一枝花，小夥子也不賴。馬緒濃眉大眼，一身正氣，加上名校學神光環，要是沒有“宿怨”，那必定是個相當可靠的正派人。但周自晴的視角并不是，她多多少少帶了點偏見。這種意難平，可以理解為同桌形象破滅的失望，或是在同學心中居然毫無存在感引發的自卑。

總而言之，那種考上名校後“你哪位”的睥睨姿态（腦補中），誰要誰上，她不奉陪。

周自晴微微點了下頭就打算去路口等車，馬緒及時叫住了她。

“周老師，冒昧打擾，現在有空嗎？”

周老師？這是打趣還是套近乎？雷達幾乎立刻就豎起來了。禮下于人，必有所求。

“馬老師客氣，有事？”周自晴皮笑肉不笑。

馬緒推着車往路邊讓了讓，分出了一點樹蔭，“我弟弟即将升高二，外語方面有點薄弱，想請你幫忙把個脈，給點學習上的建議。”

“京大高材生拿不下高二小毛頭？”聰明人說話不用太費口舌。能打敗99.99%的同級生，怎麼可能搞不定高二外語。他的學習方法要是出本書，本地但凡有考生的人家，大概都會買吧？

可人家也沒那個必要閑着無聊來消遣她，那必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她完全沒料到，不是哪裡出問題，純粹是馬緒嫌麻煩，想甩包袱。

馬緒看了看手表，“時間不早了，要不先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