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不可思議。唐季同說不出來他聽到這聲“阿兄”是何心情,似夢非夢。他本就不是她親兄長,所以她一直喊他師兄也理所當然。雖然感情深厚,不曾離心,但他也沒奢想她會喊他一聲兄長。
現在她喊了,如此突然。他驚喜又覺得苦澀。所以為什麼以前從不肯喊他兄長呢?他初見她時,她烏發雪膚,小小的臉藏在毛茸茸的大氅領子裡,而他赤腳滿身污穢,髒的看不出來長得什麼摸樣。他自卑不敢再擡眼瞧她。
唐季同想裝得強硬一點,力氣攢了又瓒,還是沒法對她說重話,“裡面人多,你乖乖回去。”
文書瑤還是不肯挪動腳步,眼神堅定,好像她一走,唐季同就要去過刀山火海。
“阿允,帶你師姐走。”唐季同再想不出别的辦法,慕千允至少不會傷害文書瑤,其他的以後再說。
慕千允還沒動作,文書瑤便邁動步子,越過唐季同要進玉秋堂。
唐季同趕忙伸手拉住,再好的脾氣此時也沒了,“你幹什麼突然犯倔?!”
文書瑤沒掙開唐季同的手,她回過頭看着他,“你一個人進去能交出來江湖令嗎?我了解我爹。他若不是知道自己沒命活,江湖令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在哪。阿兄,你知道江湖令在哪嗎?”
慕千允不說話,視線落在唐季同身上。從昨夜到現在,唐季同都沒時間和文書瑤說江湖令已被他拿走。但現在這麼好的時機,他本人又在場。他好奇他這個最是好心的大師兄會怎麼說。
“……我不知道。”唐季同沒怎麼猶豫,他稍稍低下頭,錯開文書瑤的視線,隐匿着慌亂,“我不知道江湖令在哪。”
慕千允眼裡緩緩溢出笑意。好師兄,露陷了啊。怎麼忘記文書瑤雖然體弱,但聰明。在她面前,任何的不自然都會被察覺。
果然文書瑤心裡起了疑,她不動聲色打量着唐季同,又偏過頭看向慕千允。後者還是那副乖巧做派,不過多了幾分看師兄師姐争執,作為師弟該有的無措和慌亂。
唐季同沒把真話說出來,心中滿是忐忑不安。他不是要袒護慕千允,他想護着的始終是文書瑤。
現在不是合适的時機,把真話說出來隻會讓文書瑤涉險。唐季同沒有三頭六臂,自知道慕千允無情無義起,他便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他要處理的事情有很多,分不出心力來顧文書瑤。他隻清楚一點,她知道的越少,他便越有把握慕千允不會傷她。
可文書瑤不會按照他的安排走。她信任唐季同,但她有自己的判斷。
“阿兄,死的那個人是我爹,在靈堂被人悄無聲息帶走的屍首,是我爹。你是他的義子,我是她的親生女。沒有道理你出面,而我躲在後面不出聲。”文書瑤掙開唐季同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天下道義裡,沒這種說法。他們想要江湖令,無非是要推選新盟主。登拂衣台,比出勝者,再言江湖令。你我雖是小輩,但如今的觀林山莊,你我便是它的靠山。所以,阿兄,和我一起進去嗎?”
一番話,讓唐季同心裡翻滾起洶湧的浪,慕千允也側目看着文書瑤,有驚訝,有陌生。可仔細一想,這本就是文書瑤,又何必太過詫異。
玉秋堂衆人瞧見三人一同進來,都默契讓開了道,堂中人一并退到了堂下。畢竟是觀林山莊的地盤,坐鎮的人即便已逝,但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這些外人也不能像不入流的阿貓阿狗似得不講臉面。
唐季同站在文書瑤身旁,立于堂上。他帶着兩人向堂下諸人行禮。
“諸位前輩為文莊主之事千裡迢迢趕來琴川,小輩銘記于心。此間事了,此後有用到觀林山莊之時,觀林山莊也必會相助。”
都不是傻子,唐季同看似有禮有節,想必在門外已聽了許久,如今當着他們的面隻字不提江湖令,還想着什麼也不交代就趕人走。三個小輩,看在斯人已逝的份上給幾分薄面,可切莫真把人當猴戲耍。
“唐公子,你也說了我們這些人千裡迢迢趕來。既來到此處,也當戮力同心幫着觀林山莊解決此等大事。你們是小輩,遇見這種事自然慌亂失了陣腳。莫怕。我們名門正派刀劍之下,沾的就是奸佞小人的血!”
“說得對!說得對!”
……
“唐公子!拿出江湖令!重選盟主率江湖百門追查此事,必助文盟主魂歸故裡!”
“魂歸故裡!魂歸故裡!魂歸故裡!”
一人一句變成衆口如一,齊聲高喊,玉秋堂上四四方方的天都好似要被頂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