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季同也沒真想着能單憑三言兩句就送走這些人，他神态自若，堂下人喊多久，他就陪着一動不動站多久。

文書瑤站在他旁邊，也安安靜靜聽着，面色坦然鎮靜。隻有慕千允半搭着眼，他把厭惡、鄙夷、蔑視和膩煩統統隐藏起來，遠遠看去，是個孤弱可欺、躲在師兄師姐身後尋求庇護的可憐少年。

他們不知道，他們眼中這個可憐的少年，此刻正在心裡盤算着要尋個什麼由頭，選個怎樣的夜晚，用匕首割破他們的喉管。慕千允是真的很想用他們的血來教教他們，安靜兩個字要怎麼寫。

人群裡一個年紀稍長，身上帶着淺微肅殺之氣的男人，單手握拳高舉，聲如洪鐘喊了一聲，“停！”

衆人疑惑不解，紛紛循聲望去，看清是赤虎幫大幫主後，聲勢小了大半。剩下的那些人雖不願因為這一聲喊停就閉嘴，但到底是要談論正事，這般紮堆吆喝本就是壯膽壯勢，遂也接二連三跟着安靜下來。

“諸位前輩。”文書瑤先一步邁步上前，站到堂前台階上，立在唐季同前面，“我姓文，我叫文書瑤。前輩們提議重選盟主，小女也贊成，隻是江湖令絕不會在此時拿出。”

唐季同沒想到文書瑤這番動作，他想把人拉到身後。不管此刻如何能言善辯，到時交不出江湖令勢必成為衆矢之的，遭人口誅筆伐。但擋在他身前的文書瑤站得筆直，如松如柏，強硬的要沖破他的庇護。

堂下衆人聽文書瑤如此說，臉色都已不太好。文書瑤卻好像看不見，繼續說：“前輩們盡出自江湖名門，頗有威望。前來吊唁，是我觀林山莊之幸。隻不過如諸位所知，家父遭賊人暗算喪命，且不得安息，無法下葬。”

她的視線一一掃過衆人，堂下人不知為何被這麼個小姑娘審視，竟然會覺得如芒在背，呼吸好像也不敢太大聲。

靜默幾息後，文書瑤才緩緩開口，“勿怪小女直言。此事，在座諸位皆有嫌疑。”

話音落，幾乎是立刻點燃了人群。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惱，好些人漲紅了臉，面上滿是怒色。

“你這小丫頭怎地說話！好個不識擡舉！”

“休要血口噴人！任憑你這妮子再說出個花來，我名門正派豈會是那賊子？！你這麼一句話輕飄飄說出來，真是給我們這些人背了好大一口黑鍋！”

“我們是可憐你們幾個小輩！你們不去捉拿賊人，竟在這不識好人心，反咬我們一口！”

“就是！不要仗着你們是六大派之一，便如此嚣張跋扈，不講事實！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們百門亦有英雄豪傑在，便是與六大派……與觀林山莊撕破臉皮！你也休想讓我們認下這罪名！”

這下真的是要頂破天了。各個扯着喉嚨，喊得面色赤紅幾欲滴血。

在屋頂半躺着邊曬太陽邊看戲的常溪亭悠悠坐起來，他單手搭在膝上，另一隻手極為緩慢的摩挲着玉笛。

他的視線也落在堂下那些聲嘶力竭的臉上，極有耐心的挨個掃過。

名門正派，又是自诩名門正派。他煩透了這四個字，煩透了這些“名門正派”無論因為怎麼的心思，總要冠冕堂皇尋個看起來正義的名頭，師出有名。然後聯合起來，集體讨伐某個門派、某個人、某件東西。

常溪亭想不明白，六年前，他殺了那麼多名門正派，怎麼現在還有這麼多，好像雨後春筍，殺不完一樣。

觀林山莊的弟子早就密不透風包圍了玉秋堂，四位長老審時度勢，終于下令讓武藝高強的二十名弟子持劍入門。

二十人包圍上百人，自然是不夠。可天武宮的人在，觀林山莊和天武宮，百門哪來的膽子敢出手反抗。

蕭牧澤帶着蕭栀禾走在四位長老前面，在目不轉睛的注視下，走到文書瑤身旁。

他三年前登拂衣台奪得蓮花榜榜首，在觀林山莊小住幾日，與文書瑤、唐季同和慕千允都已相識。他熟撚開口，“文姑娘好久不見，這丫頭是我妹妹蕭栀禾。路上突發狀況，延誤了腳程，今日才趕到琴川。還請文姑娘見諒。文莊主一事，還望姑娘節哀。”

蕭牧澤烏發半披，頭戴黑金冠，冠上鑲着玉珠，他一身黑色錦衣襯得肌膚似雪，眉色淡雅長長入鬓，目若朗星。不管是容貌還是身段，都是頂頂矜貴的人。生得這樣矜貴的人，如玉的右耳上戴着一串瑪瑙綠松石耳墜。魅惑又野性十足。

站在他身後的蕭栀禾身上沒有任何珍貴華麗之物，她的頭發用玉冠高束成馬尾，穿着一身幹練男裝，也是從頭到腳的黑。她生的溫潤，跟她的兄長很相像，隻是這男裝給她添了幾分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