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缺匆忙坐起身想說些什麼,巫晁卻錯開他的視線,不耐煩地起了身,單留給他一個決絕的背影。
“别和我這個瘋子說沒用的話。我睡醒之前,你若是敢踏出這個院子,我定會拿花妙翎來滋養陰蛇殿裡那些怪物。”
聽見這話,巫缺就知道花妙翎離他不遠,或許就在花霖城内,也或許就在蓮谷。
巫缺再顧不得想别的,他身上這會兒不剩一丁點兒力氣,站也站不起來,隻能徒勞伸出手試圖抓到巫晁的衣角,阻止他離開。
“阿晁!”
他着急地喊弟弟的名字,但沒用,巫晁不回頭。
所有的話隻好簡短成幾個字:“我不踏出院子!你别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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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巫晁朦胧睜開眼,赫然看見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
他本能反應就是要逃跑,剛一動作,理智又回歸。
躺在身邊,和他擠在一張單人床上,緊緊相貼的人,是哥哥。
巫晁像是被定了身,動彈不了,呆愣失神地看着身側的巫缺,看他在睡夢中緊緊皺着的眉頭。
是做噩夢了嗎。
這張臉怎麼看起來如此難過。
巫晁心念一動,忽然想把巫缺蹙成小山峰的眉心撫平。
他擡起手,快到跟前時又将落不落,仿佛是在自己跟自己較勁。
“阿晁?”
“——啪。”
巫缺:“……”
巫晁:“……”
空氣凝固了。
兩個人一言不發地看着彼此。
在沉默裡,巫缺忽然笑了。他伸出手抓住巫晁打他臉地那隻手,問:“為何忽然打人?”
巫晁眼神中是無處可藏的慌亂,他一時間忘了掙脫,就這麼被巫缺抓着,還順着語無倫次解釋道:“我……我是……我不是故意的!”
巫缺太久沒見過巫晁這般模樣。
這些年裡,若非必要,巫晁不肯與他說話,甚至不肯看他一眼。
巫晁打小就如此,真的厭恨一個人的時候,不會多分一個眼神過去。再後來跟着師父胥翁學了本事,凡事惹到他的,無一個落得好下場。
有時候巫缺也會落寞的想,巫晁是不是也想過殺了他?
畢竟巫晁這麼恨他。
可是,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問不到原因,巫缺就從記憶中的第一件事開始捋,從頭捋到尾,逮着機會就逐件解釋給巫晁聽。
直到昨晚聽見巫晁問他——“最開始棄了我的,難道不是你嗎?”
巫缺才終于避無可避的承認。
他一直都知道這個問題真正的答案。
天底下真的會有害怕弟弟,不止一次的想親手殺了弟弟的兄長嗎?
有的。
刀能殺死人,眼神也能。
巫缺和巫晁兩人是孤兒。
在那個食不飽穿不暖的冬天,巫缺曾親眼看着瘦骨嶙峋的巫晁與瘋狗奪食。
小小的人像是一匹發了狂的餓狼,赤手空拳壓制住高出他半個身子的瘋狗,亮出利牙咬斷了它的脖頸。
那是第一次,巫缺用驚恐與震駭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弟弟。
也是第一次覺得巫晁是個茹毛飲血的怪物。
在那之後,連着好幾個晚上,巫缺都會突然驚醒,然後冷汗涔涔看着窩在他身邊睡着的巫晁。
他終于還是無法強迫自己就這樣裝作尋常。
他也不敢再與巫晁同睡。
在他支支吾吾把從大街上撿來的唯一一張破棉被拿給巫晁時,巫晁隻平靜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問就抱着被子往破廟裡的另一處角落裡睡去了。
昨天晚上巫晁進到屋内睡着後,巫缺獨自坐在空蕩蕩的院子裡,坐到了今早寅時。
把一直埋藏的回憶拿出來,巫缺才發現,自己是個多麼卑劣的人。
那天他隻顧着松一口氣,巫晁抱着棉被與他擦肩時,是不是……是不是小聲的跟他說了句對不起……
可他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