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歸晚回過神,抓着花妙翎的手臂飛快進入暗門。
她站到石階上,打眼就看見一個醒目的機關,這般時刻,她沒有半分猶豫,果斷伸手按下。幸好沒再出現别的“驚喜”,身後的石門很快速的關閉合攏,擋住了極速飛漲的水漫進暗門。
江歸晚注意到雙肩顫動的花妙翎,她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
小時候,她找不見江宣清時,就會縮在角落裡偷偷掉眼淚。秦老每次都會找到她,陪她坐着,也不說話,就放輕力道,一下又一下拍她的脊背。像是在告訴她,她不是一個人,不必害怕往前走,不必害怕被抛棄,她身後一直有人。
江歸晚擡起手,學着秦老,笨拙又認真的安慰花妙翎。
江歸晚對蓮谷之事所知甚少。谷樹醫仙這般做法就是要毀了密室,聽水聲,被淹沒的不僅是這裡,還有上一個密室,極有可能蓮谷内還有别的隐藏機關,有朝一日,整個蓮谷都會被毀去,化為煙塵。
自進入花霖起,接連發生的每件事,都讓她覺得心頭無力,真就猶如蚍蜉撼大樹,隻影抗乾坤。
楚堯要她不要插手花霖的事,恐怕這其中就有蓮谷的原因。
花妙翎放聲痛哭了一小會兒,回過頭就看見江歸晚擔憂地看着她。
花妙翎想開口說些什麼,但一張嘴,眼淚又止不住落下,她輕咬着唇,把悲傷的情緒吞進肚裡,才開口道:“你不必擔心我,我隻放縱自己這麼一次,今後我不難過也不會哭了。我有必須要做的事情,這江湖,我得入。”
江歸晚看着她,認真承諾:“你入江湖,我護你。”
花妙翎破涕為笑,用衣袖擦幹淨臉,眉眼彎彎道:“那我就跟着姐姐啦!”
江歸晚神色認真,點頭道:“好。”
這條通往出口的密道很長,隔五百步就有一盞燈挂在牆壁上,引着她們向前。
這一路,有數千盞明燈相送。穿過密道,盡頭連接着一個天然的山洞,越往外走,洞頂越低,洞内還越來越窄,走到洞口,一次便隻能容納一人通過。
江歸晚先從洞内出來,她剛要回頭拉一把花妙翎,身體卻蓦然僵住了。
一棵四丈高的梨樹下,豎着一塊無字碑。無字碑下,一捧黃土,幾朵落花。
花妙翎從洞内鑽出身來,她探着頭想問江歸晚為何站在洞口不動,她剛發出個音,就也瞧見了那石碑。
這樣的景象來得猝不及防,花妙翎全身的力氣在看見石碑的時候,一瞬間就被抽幹,她的膝蓋“咚”地一聲砸在地上,整個人失去支點往前撲。
江歸晚被花妙翎的動靜引得回了頭,她以為花妙翎會忍不住哭,但一看,沒有,她沒掉眼淚。
江歸晚伸手扶起花妙翎,想跟她說,不必強忍,但花妙翎先開了口,“姐姐,我沒事。”
花妙翎把掉在地上的包袱撿起來,重新背好。那裡面裝的是她師父留在密室裡,給她的丹藥。
她沒有管衣服上沾染的灰塵和泥土,拉着江歸晚走到梨樹下,她蹲下身,安靜地坐着石碑前,一直沉默着沒有開口說話。
無字碑真就什麼都沒有,無一字一圖。花妙翎看着看着,忽然扭頭看向四周,她瞧見了一樁破破爛爛的正在腐朽的木頭,像是某種樹的樹樁。
花妙翎麻溜站起來,把它撿了回來,又重新回到梨樹下。她看着江歸晚手裡的劍,詢問道:“姐姐,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塊木闆劈成四四方方的那種木闆?”
江歸晚大概知道花妙翎要做什麼,出手極快的把木闆給削出來,遞給她,然後就靠着梨樹坐下,不再打擾。
花妙翎謝過江歸晚,就又重新坐到石碑前,抽出頭上的發簪,在木闆上開始雕刻。
太陽緩慢西斜,橙紅色映滿半邊天空,雲彩被染成藍色、紫色,跟随着風的方向,掠過山巒丘壑。
日落月升的時候,花妙翎終于停下手中的動作。那根發簪已經被磨平,她嫩白的手指上添了幾道細細長長的劃痕,滲出絲絲鮮血。
花妙翎仔細拂去木屑,認真看了又看。
她雕刻了一個人像,是她自己。但她也知道,根本不像,連半分相像也沒有,眼神好的人還能看出來一個人形,眼神不好的,估摸着會看成某種醜如夜叉的精怪。
花妙翎歎了口氣,又在角落裡雕刻了自己的小字,木槿。
木槿,花木槿。
木槿花朝開幕落,卻日日不斷,常開常有。師父想她如木槿一樣,随日而長,月出而歇,不要逞強受累,天天有朝顔,夜夜有好眠。
花妙翎把木牌立到石碑旁,連同她的發簪一起埋進土裡。